格温站在沙滩上,海浪拍打在她的脚下,巨大、猛烈的波浪撞在她的腿上,它的力道已经强到可以使她的身体摇晃了。她站在那儿,脚陷进了沙里,她看着那艘巨船在她面前启航,索尔站在船舵旁,向她挥着手。厄斯托弗利斯站在索尔的肩上,用一种不祥的眼神看着格温,让她的血液都变冷了。
索尔笑着,但是当她看过去的时候,他的剑从他的腰间掉了下来,直直地掉进了海里。奇怪的是,他却看起来根本没有注意到,仍然在笑着挥着手,于是她为他感到害怕了起来。
海是那么的平静,但是突然就变得粗暴了起来,海水从水晶一般的蓝色变成翻着泡沫的黑色,当她看过去的时候,他们的船在猛烈地摇晃着,在波浪间上下起伏着。索尔还是站在那儿,朝她微笑着挥手,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她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他背后的天空,在前一刻还是晴朗一片,但是马上就变成了猩红色。那些云看起来就像是暴怒了起来似的。闪电点亮了整个天空,而当她看过去的时候,她看到了一道闪电击穿了船帆。片刻之后,索尔的船就着起了火。那艘船,上面着着火,动了起来,向远方航行了出去,越来越快。在巨大的水流中被大海吞噬了。
“索尔”,格温尖叫道。
当那艘船变成了一团火球被暗红色的天空吞噬掉了,消失在天边,她又尖叫了起来。
她向下看去,一个海浪拍打在她面前,一直拍到了她的胸前,把她拍的向后倒去。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么,但是什么都没有抓到。她感觉她自己也要被引进海里,越来越快,海浪席卷着她,然后另一道大浪从她又拍打了过来,刚好拍打在她的脸上。
格温尖叫着。
她睁开了她双眼,发现自己站在父亲的寝宫里。这里空旷而寒冷,时间是在晚上,墙上排着一排火炬,密密麻麻地全部都被点燃着,火光摇曳着。房间里单独站着一个人,站在窗台前,背朝着她。她立刻就感觉到那是她的父亲。他穿着他的王袍,而且头上仍然戴着他的王冠。只是王冠看起来比以前大了一些。
“父亲?”她一边走上前一边问道。
缓缓地,他转身看向了她。她惊骇莫名。他的脸已经变成半骨架了,眼睛从眼眶里鼓了出来,脸上的肉也已经腐烂了。他带着一副惊恐和绝望的表情看着她,然后他伸出了一只手。
“你为什么不为我报仇?”他呻吟道。
当格温带着惊骇向他冲过去的时候,她的呼吸被卡在了她的胸膛里。
他开始向后靠,而当她伸出手要去抓住他的手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他慢慢地向后倒去,倒向了窗外。
当格温尖叫了一声,探出头向窗外去看去。看到她父亲直直地向下面的黑暗中坠去,越坠越深。地面向两边分开,他看起来好像坠入了地底似的。她没有听到他撞击什么发生的声音。
格温听到了一个很脆的声音,转身查看着他的空空的寝宫。那是他的王冠,它一定是从他的头上掉落下来的,现在在那儿滚着,滚过了地板,发出了一声空灵的金属撞击所发出的声音。它在地上打着转儿滚着,声音越来越大,直到最后停了下来。它停在那儿,停在了光秃秃的地板中央。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他的话再次传了过来:
“为我报仇!”
格温突然一下子醒了过来,在床上坐直了身子,困难地呼吸着。她擦了擦自己的双眼,从床垫上跳了起来,赶紧跑到了她的窗户前,试图让自己从那可怕的噩梦里的摆脱出来。看起来她是第一个起床的人。那个梦很可怕,更像是一个预兆,当她回想它的时候她的心还是在狂跳着。在梦里,索尔在船上死掉了。这看起来像是一个信号,她更像是看见了未来,而不是做了一个梦。当确定他很快就会死掉的时候,她的心都碎了。
然后是关于他父亲的恐怖画面,那腐烂的骨架,还有他对他的责备。那些画面都如此的真实,以至于她都没办法回去继续睡觉了。她在房间里来回走着,几乎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没再多想,她穿过房间,开始穿衣,这时比平常都要早。她感觉她必须要做些什么。任何事情都行。不管是什么事,只要能帮她找出杀害她父亲的凶手就行。
*
戈弗雷在晨光中走在了空旷的城堡里走廊上,他头脑很清醒而且是独自一人,这两点是好多年以来他第一次如此了,这是一种陌生的感觉。他不记得上次他一整天都没有喝酒或者单独一人而没有被他的喝醉的包围着的时候到现在已经多久了。独自一人和有重心的感觉对于他来讲都是新的,而且他意识到这是那些过着他们平凡的日子的人们所必须感受的那种感觉。这种感觉很糟糕。很无聊。他很讨厌它,然后他想逃回到酒馆里,逃回到他的朋友当中去,让这种感觉消失。真实的生活不适合他。
但是人生里的第一次,他拒绝了屈从于他的冲动。他不知道是什么战胜了他,但是看着他父亲被放进土里对他产生了某种影响。自打他死后,就有一些东西在他的身体里搅动着。他就像是在一堆小火上慢煮着的一口大锅一样,他感到了一种不满和不安的感觉,这是他以前从来都没有有过的情形。他感觉到不自然。第一次他严厉地直视着他自己,重新审视着他自己,问着自己他是谁,他以前是怎么过他的生活的,然后他又可能会怎么去度过他剩下的生活等问题。而且当他诚实地看着镜子中的他自己的时候,他不喜欢他所看到的那个人。
戈弗雷也以一种全新的眼光审视着他的朋友们,再也无法忍受印入他眼里他们的脸。最重要的是他自己的,这天早上,第一次,麦芽的味道对于他来讲带着一种腐烂的味道;在他所能记得的那么长的时间里,他第一次有了一副清醒的头脑,镇定自若。今天他需要头脑清醒地思考问题,召集起他所有的智慧。因为有一些东西在他的身体里燃烧着,那是他不能完全理解的东西,也是驱使着他来找到杀他父亲的凶手的东西。
也许是他自己的负罪感、他和他父亲未解决的父子关系问题驱动着他,在某种程度上,他把这当成了最终获得他父亲的认可的的机会。如果没办法在活着的时候得到他父亲的认可的话,也许死后他能得到。而且如果他找到了杀他父亲的凶手,他或许也能够证明他自己,证明他迄今为止的生命并没有完全被浪费掉。
戈弗雷也愤怒于这些事情里的不公平。他讨厌让他的哥哥加雷思坐上王位这个主意。加雷思一直是一个诡计多端和善于耍弄手腕的人,是一个冷血的混蛋,一个除了爱他自己之外谁都不爱的人。戈弗雷也一直是有些阴暗的性子,所以他能看清一个和他差不多的人的面目。他认识加雷思的眼睛里好像是从地狱里涌出的时而闪现的邪恶。戈弗雷知道加雷思是不清白的。他确信他和他们父亲的谋杀有关系。
戈弗雷走下另一段台阶,拐进了一条走廊里,然后当他走过通向他父亲寝宫的最后那段走廊的时候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在发冷。走着走廊上的时候,他记起了那些接近他父亲的寝宫、被他的父亲召见和被惩罚的记忆,它们太鲜活了。他一直讨厌走在这通往他父亲寝宫的走廊上。
但是现在奇怪的是,这一次他有了一种不同的感觉:感觉就像走在幽灵的大厅里一般。他几乎可以感受到他父亲的存在,他徘徊在他曾踏足过的每一个地方。
戈弗雷到达了最后一扇门前,转头站在了它面前。那是一扇巨大的拱形大门,有一尺那么厚,看起来能有一千岁了。他想知道有多少位麦克吉尔国王使用过这扇大门。在这里看着它让他感觉很奇怪,因为它两边没有任何的守卫。戈弗雷从来都没有看到这扇门前没有守卫把守过。现在好像没有人在乎他父亲曾经存在过一样。
门是关闭着的。戈弗雷伸出手,抓住了门上的铁把手,拉了一把。门带着古老的咯吱声被拉开了,他走了进去。
在这间空荡荡的还充满了他父亲气息的房间里,他感觉到更加的可怕。床还是铺好的,他父亲的衣服也仍然悬挂在那儿,他的斗篷也仍然挂在远处的角落里,他的靴子放在壁炉旁。窗户是开着的,突然一阵夏天的微风吹了进来,戈弗雷打了个冷颤,他感觉他的父亲站在那儿,就站在他的身边。微风吹动了了挂在那张带有四根帷柱的床边的亚麻帘子,他不禁想到那是他的父亲在和他说话。戈弗雷感到了难以承受的悲伤。
戈弗雷在房间里走着,然后当他意识到这是他父亲被杀死的地方的时候他打了个冷颤。他不知道他到底在找什么,但是他感觉在这里,这个谋杀发生的地方,应该是一个用来开始的地方。也许有一些被忽视了的线索可以帮助他迸发出一些想法,他猜测内阁里的人已经梳理过这个房间了,但是他还是想试一试,他需要自己去试一试。
但是在几分钟的仔细搜索之后,他还是没有看到任何线索出现在他眼前。
“戈弗雷?”一个女人的声音传了过来。
戈弗雷猝不及防之下脑子一下子一阵晕眩,他没有想到这里还有其他人和他在一起。他看到了他的妹妹格温多林。
“你吓死我了!”,他说道,然后吸了一口气,“我不知道还有其他人和我一起在这里。”
“对不起”,她说道,走进来然后回头关上了门,“门开着,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找到你。”
他眯起了眼睛,端详着她。她看起来迷失而不安。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问道。
“我也要问你相同的问题呢”她回答道,“现在这么早,你一定是被什么驱使着来到这里的,就和我一样。”
戈弗雷向四周看了看,查看是否有人在看或听着的。他认识到自己变得太疑神疑鬼了。他缓缓地、谨慎地点了点头。
戈弗雷一直都喜欢格温。在所有的兄弟姐妹当中,她是唯一一个没有对他有偏见的人。他一直很感激她的敏感和富有同情心。他一直觉得,在他所有的家庭成员当中,她也许是唯一一个愿意相信他,愿意给他第二次机会的人。而且他觉得他可以告诉她任何事情而不用害怕被出卖。
“你说的没错”他回答道。“我确实是感觉是被驱使着来到这里的。事实上,我都不能思考其它任何东西了。”
“我也有相同的感觉”,“他的死太突然了,而且也太惨烈了。我发现,在我们抓住杀害他的凶手之前我是很难放松下来,很难享受生活了。我做了一个糟糕的梦,是它把我带到这儿的。
戈弗雷点了点头,他理解。
当格温多林在屋子里走着的时候,他看着她,仔细地倾听着。他可以看到她脸上的痛苦,然后意识到这对于她来讲也是多么的痛苦。毕竟,她是和他们的父亲最亲近的一个,比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都要亲近。
“我觉得来到这里也许我可以找到一些什么”戈弗雷说道,同时他再一次在房间里走着,仔细地查看着每一个角落,还有床下面,查看着每一个细节。“但是显然什么都没有。”
她自己也查看着房间,慢慢地走着。
“那些污点是什么?”她问道。
他转过身冲到她正看着的地方。在地板上,在那个黑色的石头背后,有一道极小的污渍组成的线。他们走向窗户,跟着污痕的轨迹,然后当他们进入到阳光下面的时候,他可以看的更清楚了,那是一道血痕。他打了一个冷颤。那些血迹布满在了地板上和墙上,他意识到是他父亲的流下的。
“一定经过了激烈的挣扎”,她说道,跟着轨迹走过了房间。
“太可怕了”,他说道。
“我不知道我到底希望在这里找到什么,但我想也许只会是浪费时间,我什么都没看到。”她说道。
“也许还有更好的地方可以去看看”,她说。
“什么地方?”
她耸了耸肩。“不管在哪儿,反正不在这儿。”
戈弗雷感受到了另一股凉风,还有一股笼罩在他头上的阴冷。他被想到离开这个房间的愿望给战胜了,而且他可以从格温的眼睛里看出她也是这样感觉的。
一起,他们转身向着门口走去。
但是当戈弗雷朝着门口走去的时候,然后有什么东西吸引住了他的眼睛让他停了下来。
“等一等,看这儿。”他说道。
当他们更仔细地检查了墙壁之后他们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它可能是来自于凶手的武器,也许他试图把它藏在墙里面。”他补充道。
戈弗雷摸着石头,想要感觉到一块松动的,但是什么都没有找到。然后格温停了下来,伸手指向壁炉。
“那儿”,她说道。
他看过去,但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在壁炉旁边,你看到了吗?墙上的那个洞。那是一个斜槽,是垃圾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