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莎说:“它是一条铜龙。不过嘛,体形倒的确不小。早在许多年前赫菲斯托斯族制作了这条机器龙。几年前,贝肯道夫在丛林里发现了它。当时这条龙已经变成了一堆废铜烂铁,是贝肯道夫将它修复的。这些年,它为保卫营地立下了大功劳,只是,它有点儿反复无常。”
“反复无常?”雷奥有些奇怪。
“它的脑袋经常短路,把营地折腾得鸡犬不宁,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呃,那的确是反复无常。”
妮莎点点头说:“只有贝肯道夫能控制它。他牺牲之后,那条龙就变得越来越坏了。最后它终于狂性大发,从营地逃了出去。它偶尔会现身一次,每次都要给营地带来相当大的破坏,然后又逃之夭夭。所有人都要求我们抓住它后将其销毁——”
“将其销毁?”雷奥大惊失色,“那可是和真龙一样大小的铜龙啊,你们竟然想销毁它?”
妮莎解释说:“它的嘴里能喷火,因为失去控制,已经威胁到了所有人的安全。”
“可它仍旧是龙啊!老姐老妹们,大家有点儿建设精神好不好?难道你们不能和它好好谈谈,设法控制住它吗?”
“我们尝试过。杰克·曼森亲自出马,效果如何你也看到了。”
雷奥想起杰克浑身上下缠满纱布、孤零零躺在床上的惨样。“可是——”
“我们别无选择。”妮莎转身对其他女孩儿们说,“在树林里设置更多陷阱——这儿,这儿,还有这儿。各处放置三十磅机油做诱饵。”
“龙还喝那玩意儿?”雷奥问。
“是啊。”妮莎惋惜地叹了口气,“它以前喜欢在临睡前喝机油掺辣椒汁。如果它落进陷阱,我们就要向它喷射酸剂,熔解掉它的外壳。然后我们用金属切割机,然后……然后就彻底解决问题了。”
大家都面带悲伤。雷奥发觉他们其实和自己一样,并不愿杀死那条龙。
“伙计们,”雷奥说,“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妮莎对此不以为然。这时,一些营员们停下手中的活儿,朝这里围过来旁听。
其中一个问:“还能有什么办法?那个家伙能喷火,我们想接近它都不行。”
火,雷奥暗想。天哪,关于火,他能告诉他们……可是他必须把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要先在心里掂量几次,虽然他们都是他的叔伯同胞,特别是他日后将要和他们共同生活,说话更要谨慎。
“这个嘛……”他迟疑了一下,“赫菲斯托斯是火之神灵,对吗?难道你们没有防火术之类的吗?”
还好,没有人嘲笑雷奥的这个问题。妮莎一脸凝重地摇了摇头。
“雷奥,防火术是独眼巨人的本领。赫菲斯托斯的半神子女……我们只是擅长手工制造,例如建筑、工匠、兵器之类的物品。”
雷奥泄气地说:“噢,原来这样。”
他身后的一个人说:“其实,很久以前——”
“好吧。”妮莎的口风出现了松动,“很久以前,赫菲斯托斯的有些孩子也具备控火的天生本领。可是那种能力非常非常罕见,而且还很危险。几百年来,具备这种异能的半神再没有重现人间。上一个……”
“出现在一六六六年。”一个女孩儿补充说,“那个人叫托马斯·费南。他引发了伦敦大火,几乎将整个城市付之一炬。”
“没错。”妮莎说,“每当具备控火异能的孩子出现,都意味着将有大灾降临。平安是福呀,我们可不想再有什么大灾大难了。”
雷奥不是善于作伪的孩子,此时只能竭力避免激动的情绪表现在脸上。“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了,不过这未免也太可惜了吧。如果你们能够抵御火焰,就能够接近那条巨龙了。”
“就算如此,它的尖牙利爪也足以将接近的人撕成碎片。”妮莎说,“不说别的,光踩你一脚就能要了你的小命。不能心存侥幸,我们必须要摧毁它。相信我,如果真有别的办法……”
虽然她说了个半截话,但雷奥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了。这件事对于第九族区的人来说是一场重大考验。如果他们能够像贝肯道夫那样驯服巨龙,或许他们的诅咒就会被解除了。可是,他们已经绞尽了脑汁,却仍然不得其法。此时若有人能在不伤害巨龙性命的前提下解决这个问题,必将被大家视为英雄。
远方传来号角,营员们纷纷拿起工具。雷奥这才意识到天色已晚,他朝窗外瞅了瞅,见太阳垂垂西沉。因为多动症的缘故,他经常会出现这类情况。如果他对某件事不感兴趣,那简直就有度秒如年的感觉。可一旦某件事吸引了他,时光就像受惊的小鹿般一溜烟儿就没影了。
“走,雷奥,吃晚饭去。”妮莎说。
“在餐厅吃,对吗?”他问。
妮莎点点头。
雷奥说:“你们先去,我能……迟到一会儿吗?”
妮莎迟疑了一下,接着神色和缓地说:“当然可以。当年我刚入混血营的时候,同样被眼前的这些新事物搞得头晕脑涨。你在这里静静神,等好些了再过来。记住别碰任何东西,这里的所有物品都具有杀伤力。”
“绝对敬而远之。”雷奥保证说。
大家纷纷走出锻造车间。不一会儿,除了车间里的机器和水车之外,就只剩下了雷奥一个人。
他盯着地图,盯着刚才众人在地图上留下的标记——那些都是布置陷阱的地方。这么做不对,完全不对。
他回想着刚才孩子们的谈论:罕见的异能,而且很危险。
雷奥举起一只手,仔细地审视着纤细而修长的五根手指。他的手很白净,并不像其他赫菲斯托斯族人那样长满老趼。雷奥从小就不是人高马大的类型,无论是生活的小区、学校还是在寄宿家庭里,他都是依靠自己的头脑来处理困难的。他是班里的小丑,法庭上的笑料,因为他很早就明白一个道理:如果你能拿自己开涮,并且掩饰好内心的恐惧,那么你就不会被击垮。即使那些可恶的无赖们羞辱你、折磨你,幽默总是一剂隐藏痛苦的良药。假如连这个也不管用,那么就三十六计走为上了。
其实,还有第三种方法,但是雷奥曾经发誓永远不再使用这种方法。
此时,他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不可遏制的冲动,想要试试,再试试——试试那种自从那次事故,那个令妈妈丧生的事故之后就再也没有使用过的东西。
他伸开手指,感觉到手掌发出刺痛,似乎那种力量正在苏醒——麻酥酥的。接着,他的手心生出了一缕火焰,欢快跳动的、红红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