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尔斯……战神阿瑞斯?”
“阿瑞斯是他的希腊名字,”黑兹尔说,“不过,的确是同一位神。乌尔托的意思是‘复仇者’。他在罗马神系中最重要的神祇排名中位列第二。”
听到这个波西并没有很兴奋。不知为什么,只是看着那丑陋的红色建筑就让他怒火中烧。
波西指向山顶。云雾缭绕在最大的神殿之上,那是一个圆形的亭子,用一圈白色的石柱撑起一个半球形的穹顶。“我猜那就是众神之王宙斯——啊,我是说,朱庇特的神殿?我们要去的是那里?”
“是的。”黑兹尔听起来有些紧张,“屋大维会在那里阅读占卜——朱庇特·擎天柱·马克西姆斯的神殿。”
波西需要思考一下这些名称,但拉丁语的单词自动变成了英语。“朱庇特·最完美的·最伟大的?”
“没错。”
“海神尼普顿的头衔是什么呢?”波西问道,“最酷最赞的?”
“呃,有点不一样。”黑兹尔指着一个工具棚大小的蓝色建筑。门上钉着的三叉戟挂满了蜘蛛网。
波西往建筑里看去。在一个小祭坛上,三个干缩发霉的苹果摆在一只碗里。
他的心头一沉:“真是受欢迎的地方啊。”
“我很抱歉,波西,”黑兹尔说,“只是……罗马人总是恐惧海洋。他们只有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使用船只。即使在当今的时代,尼普顿之子的出现也总是意味着不好的兆头。上一次有尼普顿之子加入军团……哦,那是在一九○六年,那时朱庇特营地坐落于旧金山的海湾。然后就发生了大地震……”
“你的意思是说,是一位尼普顿之子导致了地震?”
“他们是那么说的,”黑兹尔看上去满脸歉意,“不管怎么说……罗马人敬畏尼普顿,但他们并不怎么爱戴他。”
波西盯着三叉戟上的蜘蛛网。
太好了,他心想。即使他加入这个营地,他也永远不会被别人喜欢。他最好的结果也就是提心吊胆地和新结识的营地同伴相处,如果他真的能表现得很好的话,或许他们会给他几个发霉的苹果。
然而……站在尼普顿的祭坛前,他仍然能感觉到内心有什么东西被激起了,仿佛波浪也澎湃在他的血脉之中。
他把手伸进背包里,翻出旅途中剩下的最后一点食物——一块走了味儿的百吉饼。虽然不算什么,他还是把它放到了祭坛上。
“嘿……呃,爸爸。”他觉得自己对着一碗水果说话真是很蠢,“如果你能听到我说话,帮帮我,好吗?把我的记忆还给我吧。告诉我……告诉我应该做些什么。”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他本没打算如此情绪化,但他现在筋疲力尽,又害怕担忧,而且还迷失了这么久,如果能得到指引,他愿意做任何事情。他想要确定自己的生活中还有真实性存在,而不是竭力去抓回那些失踪的记忆。
黑兹尔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会好起来的。你现在来到这里了,就是我们中的一员。”
要一个几乎不怎么认识的八年级小女孩来安慰自己,他感觉到有点尴尬,不过他很高兴还有她在身边。
在他俩的头顶上,雷声隆隆。红色的闪电照亮整个山头。
“屋大维应该已经完成了。”黑兹尔说,“我们过去吧。”
比起尼普顿的小工具棚,很明显,朱庇特的神殿可谓是最完美也最伟大的。
大理石的地板上蚀刻着奇特的马赛克图案和拉丁语铭文。六十英尺高的穹顶上,天花板闪着金光。整个神殿通风良好。
一座大理石祭坛建在中央,一个身披罗马宽外袍的孩子正在一座巨大的金色雕像前进行着某种仪式。雕像上的那个家伙就是天空之神朱庇特,他正披着一件超超超大号的紫色丝质罗马外袍,手里握着闪电之杖。
“其实不像这个样子的。”波西低声嘟囔道。
“什么?”黑兹尔问。
“那个闪电权杖。”波西说。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我……”波西皱起了眉头,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记起了什么事情,而现在又消散无踪了,“没什么,我猜的。”
祭坛旁的孩子举起了双手。更多的红色闪电从天上劈下,震撼着神殿。随后他放下双手,隆隆雷声也跟着停止了。乌云从灰色转为白色,云开雾散。
对一个其貌不扬的孩子来说,真是很令人印象深刻的手法。他身形瘦高,稻草色的头发,身上穿着过大的牛仔裤,T恤也松松垮垮,宽外袍垂在背后。他看上去就像是个披了床单的稻草人。
“他在干什么?”波西低声问。
披着宽外袍的家伙回过头来,脸上挂着一抹狡黠的微笑,眼里闪着一丝疯狂的表情,就好像他刚刚打过一场紧张的电子游戏一样。他的一只手里握着一把刀,另一只手里好像是什么死掉的动物。这让他看上去有点更疯狂了。
“波西,”黑兹尔说,“这位是屋大维。”
“Graecus!”屋大维开口说道,“真有意思。”
“呃,嗨,”波西说,“你这是在杀小动物吗?”
屋大维低头看看手里那毛茸茸的东西,笑了起来:“不,不是。很久以前曾经是的。我们以前是通过检查动物的内脏来解读诸神的意志——鸡啊,山羊啊,类似的小动物。眼下,我们用这些。”
他把那个毛茸茸的东西丢给波西。那是个取出了内胆的泰迪熊。随后波西注意到,在朱庇特雕像的脚底下堆着一大堆残缺不全的毛绒玩具。
“当真如此?”波西问道。
屋大维走下了祭坛台阶。他大概十八岁,但他如此苍白消瘦,显得更为年轻。乍一看觉得他平和无害,但当他走近些以后,波西就没那么确定了。屋大维的眼睛中闪烁着无情的好奇心,仿佛如果他想从波西那里了解什么东西,他就会轻易地像拆开泰迪熊一样扯出波西的肠子来。
屋大维的眼睛眯了起来:“你似乎很紧张。”
“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波西说,“但我不记得是谁了。”
“或许是和我同名的那位,屋大维-奥古斯都·凯撒。每个人都说我和他长相酷似。”
波西脑海里想的并不是这个,但他也无法准确描述自己的记忆:“你为什么叫我‘希腊人’?”
“我在占卜中看到的。”屋大维朝着祭坛上那堆毛绒填充物挥舞着手里的小刀,“预言说:希腊人已经到来。另一种解读是:鹅已经在大叫。我觉得第一种解释是正确的。你是打算加入军团?”
黑兹尔代他发言。她把他们从隧道相遇以来发生的每件事都告诉了屋大维——戈尔工们,河边的战斗,朱诺的现身,还有他们和蕾娜的谈话。
当她提到朱诺时,屋大维看上去很惊讶。
“朱诺,”他沉思地说,“我们称她为朱诺·莫内塔,警告者朱诺。她总是会在危急时分及时出现,对罗马面临的巨大威胁提出忠告。”
他瞥了一眼波西,仿佛在说:比如神秘出现的希腊人。
“我听说福尔图娜之宴就在这周举行,”波西说,“戈尔工也曾警告过,在那一天会有一场入侵袭击。你在那堆绒毛里看到这个了吗?”
“很遗憾,没有。”屋大维叹了口气,“诸神的意志是很难领悟的。而且这些日子以来,我的视野里越来越黯淡。”
“你们没有……我不知道怎么说,”波西说,“神谕之类的东西吗?”
“神谕!”屋大维微笑起来,“多可爱的想法啊。不,恐怕我们的神谕都已经用完了。现在,如果我们在西卜林书中探求问题的答案,就像我推荐过的……”
“西卜什么?”波西问。
“预言之书,”黑兹尔说,“现在屋大维相当痴迷这个。当灾难发生时,古罗马人曾查阅这些书。绝大多数人认为,当罗马陷落的时候,那些书也随之一起焚毁了。”
“有些人是这么认为的,”屋大维纠正道,“不幸的是我们现在的领导者并不批准去寻找这本预言之书的探险……”
“因为蕾娜并不愚蠢。”黑兹尔说。
“所以我们只有那套书的一小部分残章。”屋大维继续说,“一些神秘难解的预言,比如这些。”
他朝大理石地板上的那些铭文点点头。波西凝视着那几行句子,自己本来没打算能理解它们。然后他差点没呛到。
“那句话。”他指着句子大声地边读边翻译,“七个混血接受召唤,世界必将迎来风暴或火焰……”
“是的,是的。”屋大维看也不看就继续说出后面的句子,“最后的呼吸伴随着一句誓言,敌人来到死亡之门。”
“我……我知道那个。”波西以为是闪电再次震撼整个神殿,随后他意识到那是他自己全身在颤抖,“那很重要。”
屋大维弯起了一边的眉毛:“当然很重要了。我们称其为七子预言,但这条预言已经存在了几千年,我们不知道其中含义。每一次有人试图解释它的时候……嗯,让黑兹尔告诉你吧,总有坏事发生。”
黑兹尔朝他怒目而视:“赶紧解读波西的占卜吧,看他到底能不能加入军团。”
波西几乎能看到屋大维的思维活动,他正在计算着波西对他们是否有用。他朝着波西的背包伸出手去:“那是个很漂亮的样本,我可以吗?”
波西还没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屋大维已经伸手抓过了波西背包外面露出来的批发市场的熊猫抱枕。那只是一个有点幼稚的绒毛玩具,但波西背着它走过很长的一段路,已经对它有些喜欢了。屋大维转向祭坛举起了小刀。
“嘿!”波西抗议说。
屋大维割开熊猫的肚子,把里面填着的东西倒在祭坛上。他把熊猫残骸抛到一边,朝着那些绒毛喃喃念着什么,随后转过头,脸上带着一个大大的微笑。“好消息!”他说,“波西可以加入军团。在晚间检阅的时候我们会安排他加入步兵队的。告诉蕾娜说我批准了。”
黑兹尔的肩膀放松下来:“哦……太好了。来吧,波西。”
“噢,对了,黑兹尔,”屋大维说,“我很高兴欢迎波西加入军团。但当执政官选举日到来时,我希望你能记得……”
“伊阿宋没有死,”黑兹尔猛地打断他,“你是占卜师。你本应该去寻找他的下落!”
“噢,我有在找!”屋大维指着那堆毛绒玩具的内胆,“我每天都在请教诸神!唉,在八个月之后,我还是什么都没找到。当然,我会继续找下去的。但如果伊阿宋没有在福尔图娜之宴时归来的话,我们必须有所行动。我们不能再让执政权悬空下去了。我希望你能支持我参选执政官。这对我来说意义重大。”
黑兹尔握紧了拳头:“让——我——支——持——你?”
屋大维脱下了宽外袍,把衣服和小刀都放在祭坛上。波西注意到在屋大维的胳膊上文着七条横线——波西猜测那意味着在营地里过了七年。屋大维的标识是一把竖琴,那是阿波罗的象征。
“毕竟,”屋大维对黑兹尔说,“我能帮上你。那些可怕的谣言一定是个耻辱,而它居然还一直在流传……噢,诸神在上,但愿谣言里的那些事情不会成真。”
波西把手伸进口袋里抓住了笔。这个家伙正在威胁勒索黑兹尔。这相当明显了。只要黑兹尔给个手势,波西就会让激流剑现形,看看屋大维是否喜欢被抵在剑刃的另一端。
黑兹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的手指关节都发白了:“我会考虑的。”
“妙极了,”屋大维说,“顺便说一句,你的弟弟在这里。”
黑兹尔猛地一僵:“我弟弟?为什么?”
屋大维耸了耸肩:“为什么他要做每件事?他正在你父亲的神殿里等你。只是……呃,别招待他待太久。他在其他方面有种令人不安的能力。现在,请你原谅,我要继续去寻找我们那可怜的失踪朋友伊阿宋了。很高兴见到你,波西。”
黑兹尔冲出了神殿中亭,波西跟在后面。他很确定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乐于离开一座神殿。
当黑兹尔冲下山头时,她用拉丁文咒骂着什么。波西不大能完全听懂,但他能分辨出“戈尔工的儿子,官迷心窍的毒蛇”之类的词,还有几个选项是对屋大维会被自己的小刀刺穿哪里而提出的建议。
“我恨那个家伙,”她用英语低声说,“如果我能放手去做的话……”
“他不会真的要参选执政官吧,会吗?”波西问。
“我也希望能有确定答案。屋大维有很多朋友,绝大多数都是被他收买的。剩下的那些营员都害怕他。”
“害怕那个皮包骨的小家伙?”
“可别低估了他。蕾娜她其实不算坏,但如果屋大维分享了她的权力……”黑兹尔不禁一阵发颤,“让我们去见见我弟弟吧,他应该也想见到你呢。”
波西没有争辩。他自己也想见见这位神秘莫测的弟弟,或许还能了解到些黑兹尔的背景——她的父亲到底是谁,她在隐藏着怎样的秘密。波西并不相信她做过任何有罪的事情。她看上去人超好。但屋大维表现得好像掌握了有关她的第一手内幕一样。
黑兹尔把波西带到山坡上一个黑色的土窖建筑物旁,站在那前面的是一位十几岁的男孩,身穿黑色牛仔裤和一件飞行员夹克衫。
“嘿,”黑兹尔喊他,“我带来了一位朋友。”
男孩转过身来。波西眼前仿佛又闪过了奇怪的景象:仿佛眼前这人应该是他认识的人。这个孩子和屋大维一样苍白,但却有着黑色的眼睛和凌乱的黑发。他看上去和黑兹尔完全不像。他手上戴着一个骷髅银戒指,腰上束着腰链,身上的黑色T恤也都布满了骷髅的图案,身侧挂着一把纯黑的长剑。
当那男孩见到波西的那百万分之一秒,似乎大吃一惊——脸上的表情更加惊慌了,就像被探照灯光打上一样。
“这位是波西·杰克逊。”黑兹尔说,“他是个好人。波西,这是我弟弟,普路托之子(即罗马冥王之子,普路托等同于希腊神话中的哈迪斯——译者注)。”
男孩恢复镇静,向前伸出了手。“见到你很高兴,”他说,“我叫尼克·德·安吉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