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西转头看向执政官的桌子。绝大多数高级官员都在与蕾娜进行深入交谈。尼克和他的两个俘虏——唐与维特利乌斯,正站在外围。达科塔来来回回地绕着一排堆放起来的盾牌打着转,用手里的高脚杯敲打着它们,仿佛那是一架木琴。
“ADHD,”波西说,“你还没解释呢。”
黑兹尔努力不让自己笑出来:“那个……绝大多数混血半神都患有ADHD,或者患有阅读障碍。身为半神就意味着我们的脑子回路与众不同。就比如你——你说过你在阅读上有障碍。”
“你们这些家伙也都是这样?”波西问。
“我不知道。”黑兹尔承认,“也许吧。回想我那个时代,他们会把我们这样的小孩称为‘懒蛋’。”
波西皱起了眉毛:“回想你那个时代?”
黑兹尔不禁咒骂了自己一句。
对她来说幸运的是,弗兰克开口说话了:“我希望自己能得ADHD或者阅读障碍症,可我只有乳糖不耐症。”
波西咧开嘴笑了:“不是开玩笑吧?”
弗兰克也许是史上最爱冒傻气的半神,但黑兹尔却认为他即使在撅嘴时也相当可爱。他的肩膀塌了下来:“其实我也喜欢冰激凌的……”
波西笑出了声。黑兹尔忍不住也加入了欢笑的行列。这种坐在晚饭桌旁真实地体会到自己被朋友们环绕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好啦,那么告诉我,”波西说,“为什么加入第五步兵队是件不好的事?你们这些家伙都棒极了啊。”
这样的恭维让黑兹尔感觉脚趾都有点刺痛了:“这个……很复杂。除了身为普路托的孩子,我还想要骑马。”
“这也是为什么你用的武器是骑兵剑?”
她点点头:“我猜这很傻,是痴心妄想。在营地里只有一匹飞马——是属于蕾娜的。独角兽只是用来医疗的,因为从它们的角上刮下的碎末能治疗中毒和其他种种疾病。不管怎样,罗马式的战斗总是徒步完成的。骑兵什么的……他们是有些看不起的,所以他们也看不起我。”
“那是他们的损失。”波西说,“那你呢,弗兰克?”
“弓箭,”他低声说道,“他们也不喜欢这个,除非你是阿波罗的孩子。那样你还能有个借口。我真希望我的爸爸是阿波罗,但我不知道,写诗什么的我从来写不好,而且我也不确定自己想要和屋大维当亲人。”
“那不能怪你。”波西说,“但你用起弓箭来真是绝赞——牢牢地射穿那些戈尔工那次。不要去管其他人的想法。”
弗兰克的脸变得和达科塔的苦艾酒一样红。“真希望我能。他们全都认为我应该是个用长剑的战士,因为我身子高块头大。”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仿佛不敢相信那是他的一样,“他们说作为一个弓箭手来说,我有点太矮也太壮。也许我爸爸应该承认我……”
后来的几分钟里他们沉默地吃着饭。有一个不会承认你的父亲……黑兹尔知道那种感觉。她也能感觉到波西同样理解这一点。
“你问到第五队,”她最后说道,“为什么它是最糟糕的步兵队。实际上在我们之前就已经这样了。”
她指指后面的墙壁,军团的军旗正陈列在那里。“看到中间的那根空杆子了吗?”
“鹰旗。”波西说。
黑兹尔目瞪口呆:“你怎么知道的?”
波西耸耸肩:“维特利乌斯曾提到过军团在很久以前是怎么失掉鹰旗的——那是第一次,他说。他说得就好像那是一个巨大的耻辱。我猜那个空位置就是丢掉了的鹰徽。而且,从你们和蕾娜之前的谈话看来,我猜你们的鹰徽又一次丢失了,估计就是最近的事,而这件事应该还和第五步兵队有点关系。”
黑兹尔在脑海里又记上了一笔,再一次提醒自己不要低估波西。他刚刚到来的时候,提出的那些问题让她认为他有一点点傻——那些有关福尔图娜之宴和其他事情的问题——但无疑,他比他自己假装出来的样子要聪慧得多。
“你说得没错,”她说,“事情就是这样子的。”
“那么,不管怎么说,这个鹰徽到底是什么?有什么重要得不得了的?”
弗兰克环顾四周,确保没有其他人在偷听:“那是整个营地的象征——是一只由纯金铸成的雄鹰。本来它是应当在战斗时保护我们,并让我们的敌人心惊胆战的。每一个军团的鹰徽都被赋予了各种类型的力量,而我们营地的鹰徽则来自朱庇特。据说尤里乌斯·凯撒给我们军团起名为‘闪电之师’——以闪电为武器——因为这就是那只鹰的能力。”
“我不喜欢闪电。”波西说。
“噢,好吧,”黑兹尔说,“那并不能让我们变得所向披靡。第十二军团第一次失去鹰徽的时候要追溯到古代了,大概在犹太战争的时期。”
“我觉得我好像看过一部相关电影。”波西说。
黑兹尔耸耸肩:“有可能。有许多书籍或者电影都讲了军团如何失去鹰徽的事情。不幸的是这种事的确发生过那么几次。鹰徽是如此重要……这么说吧,考古学家从来都没有找到过一只来自古罗马的鹰徽。每个军团会为了保护它战斗至最后一人,因为它充满了来自诸神的力量。他们要么把它藏起来,要么熔化掉,绝对不会交给敌人。第一次时,第十二军团很幸运,我们把鹰徽找回来了。但这第二次就……”
“你们当时都在场?”波西问道。
他们俩人都摇着头。
“我几乎和你一样是新人,”弗兰克轻轻拍了拍他的举证期金属牌,“上个月才来。但每个人都听说过那件事。甚至谈论这件事都会有坏运气的。这还要说到八十年代那次去阿拉斯加的大型远征……”
“这要从你之前在神殿里注意到的那个预言说起,”黑兹尔继续说,“那个有关七个半神和死亡之门的预言。我们以前有个高级执政官——来自第五步兵队的迈克尔·瓦若斯。那时候第五队还是营地里最棒的。他认为,如果他能弄懂预言并使它成真,那将会给军团带来无上的荣誉——从风暴与火焰中拯救世界之类的。他与占卜师讨论之后,占卜师说答案在阿拉斯加。但他也警告迈克尔,命定的时刻未到。预言里所指的并不是他。”
“但他还是执意要去,”波西猜测道,“发生了什么?”
弗兰克压低了嗓音:“那是个又长又可怕的故事。整个第五步兵队几乎全军覆没。军团所拥有的绝大多数帝国黄金制成的武器都和鹰徽一起失落了。幸存者们要么发了疯,要么就拒绝谈论到底是什么袭击了他们。”
我知道是什么,黑兹尔在心中严肃地想。但她仍然保持沉默。
“自从鹰徽丢失以后,”弗兰克继续说,“营地就变得更加虚弱了。探险任务变得更加凶险,怪物们更频繁地袭击边界,士气也低落下来。差不多在上个月,事情开始变得越来越糟糕,也越来越快。”
“而第五步兵队则承担了过错,”波西猜测说,“所以现在每个人都觉得我们被诅咒了。”
黑兹尔注意到她的秋葵汤快凉掉了。她抿了一小勺,但这份安慰食品尝上去并没有那么令人感到安慰了。“我们自从……呃,自从阿拉斯加那次灾难后就一直是军团里的被放逐者。当伊阿宋成为执政官以后,我们的名誉才得到改善——”
“那个失踪了的孩子?”波西问道。
“是的。”弗兰克说,“我从没见过他。他在我来之前就……但我听说他是个优秀的领袖。他几乎是在第五步兵队长大的。他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待我们。是他重新恢复了我们的声誉,然后他就失踪了。”
“而这也让我们又回到原点了,”黑兹尔苦涩地说,“让我们再一次像是全都被诅咒了一样。我很抱歉,波西。现在你了解自己卷入什么情况了吧?”
波西啜着他的蓝色苏打汽水,若有所思地环视着整个食堂。“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但我有种感觉,这不是我头一次被别人不看好了。”他的目光集中在黑兹尔身上,挤出一个微笑,“再说了,加入军团总比在荒野里被怪物追逐要好得多。我自己也结识了些新朋友。或许我们可以一起为第五步兵队扭转乾坤,是吧?”
一声号角在大厅尽头响起。在执政官桌子周围的军官们全都站起身来——甚至达科塔也是,虽然他的嘴角还沾着苦艾酒,像吸血鬼进食后那样鲜红。
“演习开始!”蕾娜宣布。营员们欢呼着冲向墙边那些成堆的武器盔甲,开始收拾装备。
“那么说我们是进攻的一队?”波西压过这些喧嚣问道,“这是好状况吗?”
黑兹尔耸耸肩:“好消息是,我们能得到大象。坏消息是——”
“让我猜猜,”波西说,“第五步兵队永远是输家。”
弗兰克拍了拍波西的肩膀:“我爱这个家伙。来吧,新朋友。让咱们去取得连续第十三次的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