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横穿过一条铲车通道,走上了迷宫一般的传送带,又从一排正在给盒子打包的机械臂底下闪避着通过。
绝大部分商品货物看上去都很普通:书籍、电子产品、婴儿纸尿布。但墙边某处还放着一辆双轮战车,上面也贴着一个大大的条形码。车轭上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库存仅剩一个,欲购从速(更多此类货物在途中)!
最后他们进入了一个小一些的山洞,看起来像是个装载区和王座厅的结合体。墙壁周围都是六层高的金属架,上面装饰着战斗旗帜、漆绘盾牌,还挂满了巨龙、九头蛇、巨狮和野猪的脑袋。两侧的卫兵则是几十架改装后的用来战斗的铲车。每辆机器上都有一个戴着铁枷锁的男人,一个亚马逊战士站在后侧的平台上,车上装备着一个巨大的十字弓。铲车的两个尖头都被打磨得极其锋利,变成了超大号的剑刃。
这个房间里的架子上还堆放着各种装了动物的笼子。黑兹尔不敢相信自己都看到了什么——黑色的藏獒,巨鹰,一头半狮半鹰的混血产物,一定是狮鹫兽,还有一只和小汽车一样大的红蚂蚁。
她恐惧地看着一辆铲车冲进房间,铲起一个笼子,快速开走了,里面关着一匹美丽的白色飞马。马儿嘶鸣着表示抗议。
“你们要对这匹可怜的动物做什么?”黑兹尔质问道。
坎齐皱起了眉头:“那匹飞马?没什么的,肯定是有人订货了。装卸费和货运费都很高昂,不过——”
“现在在网上就可以买到一匹飞马了吗?”波西问道。
坎齐瞥了他一眼:“很明显你是不能的,男人,但亚马逊人可以。全世界都有我们的追随者,她们需要供给。这边走。”
在仓库的尽头是一座由各种书籍的货架堆起来的高台:上面堆满了吸血鬼小说,詹姆斯·帕特森的恐怖小说堆成了围墙,还有一张王座是由大概一千本名为《高级侵略性女人的五个习惯》堆起来的。
在通往高台的阶梯下面,几个身穿迷彩服的亚马逊人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争论,一个年轻的女子——黑兹尔猜测她就是海拉女王——正坐在王座上观看着下面的争吵。
海拉大概二十多岁,敏捷、轻盈,如同一只老虎。她穿着一套黑色的连身套装,靴子也是黑色的。头上没有戴王冠,但腰上围着一条奇怪的腰带,是由一环一环扣住的金子制成,图案看上去就像迷宫。黑兹尔简直不敢相信,她和蕾娜看起来是如此相似——或许她更老成,但那同样的黑色长发,同样的深色眼镜,还有同样坚毅的表情,她就像正在考虑去判决面前的那些亚马逊人哪一个最该死一样。
坎齐看了一眼正在进行的争吵,厌恶地嘟哝了一句:“奥托拉的代理们,到处散布谎言。”
“什么?”弗兰克问。
随后黑兹尔猛地停下了,她身后的卫兵们不禁一个趔趄。距离女王的王座几英尺的地方,两个亚马逊人正看守着一个笼子。笼子里面是一匹美丽的骏马——并不是长着翅膀的那种,而是一匹威严而充满力量的雄马,有着蜜色的皮毛和黑色的马鬃。它那凶猛的棕色眼睛注视着黑兹尔,她敢发誓这匹马看上去十分急躁,仿佛正在说:你可算来到这儿了啊。
“就是它。”黑兹尔低声说道。
“它,谁?”波西问道。
坎齐生气地皱起眉,但当她看到黑兹尔正看向哪里时,她的表情缓和下来了:“啊,是的,它很美,不是吗?”
黑兹尔使劲眨眨眼,以确定自己不是身在幻觉之中。这匹马就是她在阿拉斯加时曾追逐过的那匹。她绝对确定这一点……但这是不可能的。没有马儿能活上那么久的时间。
“它是不是……”黑兹尔几乎不能控制自己的声调,“你们卖不卖它?”
卫兵们全都笑了起来。
“那是阿里翁。”坎齐耐心地解释,就好像她也理解黑兹尔对它的着迷,“它是亚马逊的皇家财产——曾被断言只属于我们最为勇敢的战士,如果你相信那个预言的话。”
“预言?”黑兹尔问。
坎齐的表情变得有些痛心,几乎显得窘迫了:“别管了。不过,它是非卖品。”
“那为什么要把它关在笼子里?”
坎齐做了个鬼脸:“因为……它很难相处。”
恰好在这个时候,那匹骏马狠狠地把自己的头撞到了笼门上。金属栅栏来回晃动,卫兵们也提心吊胆地向后退去。
黑兹尔想要给这匹马自由。她想要它,超过一切自己之前想要过的任何事物。但波西、弗兰克和十几个亚马逊卫兵都在盯着她,她只好隐藏住自己的情绪。“我就是问问而已。”她说,“让我们去见女王吧。”
房间前面的争论声变得越来越大。最后女王注意到黑兹尔一行人走近了,她打断她们:“够了!”
争论的亚马逊人瞬间都闭上了嘴。女王挥挥手示意她们让开,召唤坎齐走上前去。
坎齐推着黑兹尔和她的朋友们走向王座:“女王陛下,这些混血半神——”
女王猛地站了起来:“是你!”她带着凶狠的怒气瞪住波西·杰克逊不放。
波西用古希腊语嘟囔着什么,黑兹尔很确定圣艾格尼丝修道院的那些修女们不会喜欢他的话的。
“写字夹板。”他说,“SPA。海盗。”
对黑兹尔来说完全是不着边际的几个词,但女王点点头。她走下由畅销书籍堆成的高台,从腰带上抽出一柄匕首。
“难以置信你会蠢到跑来这里。”她说,“你毁掉了我的家园。你让我的妹妹和我流离失所成为囚犯。”
“波西,”弗兰克不安地说,“这个拿着匕首的恐怖女人在说什么呢?”
“瑟茜的岛屿。”波西说,“我刚刚记起来了。戈尔工的血液——或许它开始治愈我的思维了。魔兽之海。海拉……她在码头迎接过我们,带我们去见她的老板。海拉之前是为那个女巫工作的。”
海拉露出了她那一口完美的白牙:“你是在说,你得了健忘症吗?你知道,实际上我还真的相信了。不然为什么你会愚蠢到来这里?”
“我们的来意是和平的。”黑兹尔强调,“波西以前做过什么吗?”
“和平?”女王朝着黑兹尔挑起了眉毛,“他以前做过什么?这个男性毁掉了瑟茜的魔法学校!”
“瑟茜把我变成了荷兰猪!”波西抗议道。
“不要找什么借口!”海拉说,“瑟茜是一个睿智而慷慨的雇主。我曾经有房间和小船,有很好的健身计划、牙科护理、宠物美洲豹、免费的魔药——一切应有尽有!然而这位混血半神带着他的朋友,那个金发的——”
“安娜贝丝。”波西拍打着自己的脑门,好像想让记忆恢复得能更加迅速点,“没错,我是和安娜贝丝一起去那里的。”
“你释放了我们的俘虏——黑胡子和他手下的海盗们。”她转向黑兹尔,“你曾经被海盗绑架过吗?那可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事。他们彻底烧毁了我们的SPA中心。我妹妹和我被他们关了好几个月。幸运的是,我们都是司战女神柏洛娜的女儿。我们迅速地学会了如何战斗。如果我们当时没有那样的话……”她不禁打了个寒战,“好吧,那些海盗们学会了尊重我们。最终我们来到了加利福尼亚,在那儿——”她停顿了一下,仿佛那段记忆相当痛苦,“我妹妹和我分道扬镳了。”
她朝着波西迈上前去,两人面对面,几乎都要碰上鼻子了。她用匕首抵住他的下巴:“当然,我幸存下来并且更加成功了。我升到了亚马逊女王的位置,所以说我或许还应该谢谢你呢。”
“不客气。”波西说。
女王把匕首刺得更深了一点:“不要紧。我想我会杀了你的。”
“等等!”黑兹尔尖叫,“蕾娜派我们来的!你的妹妹!看看他脖子上戴着的指环。”
海拉皱起眉。她手里的匕首从波西的脖子滑下,戳到那个银指环边上,脸上变得毫无血色。
“解释一下怎么回事,”她看着黑兹尔,“快。”
黑兹尔尽力解释。她描述了朱庇特营地的情况,告诉亚马逊人,蕾娜成了他们的执政官,而魔兽们的大军正挥师南下。她对她们讲述了他们仨要去阿拉斯加释放塔纳托斯的任务。
在黑兹尔说话的同时,另一群亚马逊人走进了房间。其中一人比其他人更加高大也更加年长,一头银发编成了辫子,身上穿着质地很好的丝织袍子,就像一位罗马妇人。其他的亚马逊人为她让出路来,对待她的态度相当恭敬,黑兹尔不禁以为这个人是海拉的母亲——直到她注意到海拉和这个年长女人之间互相用恶狠狠的眼光剜着对方。
“所以我们需要你的帮助。”黑兹尔讲完了她的故事,“蕾娜需要你的帮助。”
海拉一把抓住波西的皮绳,猛地从他的脖子上扯了下来——珠子、指环、举证期名牌都让她抓了去。“蕾娜……那个傻姑娘——”
“得了吧!”年长的女人打断了她,“罗马人需要我们的帮助?”她发出了一阵大笑,她周围的亚马逊人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在我年轻时,我们和罗马人进行了不知多少次战斗!”女人说,“他们在战斗中杀死了我们多少姐妹?当我还是女王的时候——”
“奥托拉,”海拉打断了她,“你是作为客人来到这里的。你已经不是女王了。”
年长的女人摊开双手,嘲弄地鞠了一躬:“如你所言——至少,在今晚之前是这样。但我说的都是事实,海拉女王。”她用一种奚落的语气说出那个词,“我是被大地母亲亲自送回来的!我带来了一场新战争的消息。为什么亚马逊人要追随朱庇特,那个愚蠢的奥林匹斯之王?我们可以追随一个女神王的,只要我掌了权——”
“如果你掌了权。”海拉说,“但目前,我是女王,我的话就是律法。”
“我明白了。”奥托拉看向集合在下面的亚马逊人,她们全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发觉自己正处于两只野生猛虎的夹击之中。“我们已经变得如此弱势,居然要听从男性半神的话?你会饶恕这个尼普顿之子,留下他的性命,即使他曾经毁掉了你的家园?或许你还会允许他毁掉你的新家!”
黑兹尔屏住了呼吸。亚马逊人来来回回地看着海拉和奥托拉,观察着哪一方先出现落败的迹象。
“我会宣布判决的,”海拉的语气冰冷,“在我了解到所有的事实以后。这是我统治的方法——通过理性,而不是恐惧。首先,我会与这个人交流。”她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黑兹尔,“我有责任在判决一位女性战士或是她的盟友死刑之前,听完她要说的话。这是亚马逊人的方式。难道你在冥界度过的这些年头让你的记忆变混乱了吗,奥托拉?”
年长女人发出了一声冷笑,但她没有继续争辩下去。
海拉转向坎齐:“把这些男性带去拘留室。其他的人,退下。”
奥托拉朝着众人举起了手。“遵从我们女王的命令。但你们中有谁想要聆听更多关于盖娅的事情,还有我们与她一起能创造的光辉未来,请跟我来!”
有大概一半的亚马逊人跟着她一起离开了房间。坎齐带着厌恶用鼻子哼了一声,随后带着手下的卫兵拖着波西和弗兰克离开了。
很快,房间里除了女王的卫队以外,只剩下海拉和黑兹尔了。海拉做了个手势,卫队也退出了听力所及的范围。
女王转向黑兹尔。她的怒火已经消散不见,黑兹尔从她的双眼中只看到了绝望。女王的表情看上去就像那些关在笼子里的动物被装在传送带上时一样。
“我们必须好好谈谈,”海拉说,“已经没有什么时间了。到午夜时,我很可能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