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兰克尽可能迅速地冲了个澡,穿上了黑兹尔给他准备好的衣服——那是一件橄榄绿的衬衣,配上米黄色的工装裤,真要这样穿吗?随后他抓起了自己的弓和箭袋,冲上了阁楼。
阁楼里堆满了武器。他的家族收集了无数古代军备,都能装备一支部队了。盾牌、长矛、一袋袋的箭矢挂在一面墙上——几乎和朱庇特营地军械库里的一样多。一台蝎形弩炮安装在后窗,已经装填完毕,只等发射了。在前窗则立着一个东西,很像一挺机关枪,装满了子弹筒。
“这是火箭筒?”他大声地把内心的疑惑说了出来。
“不是,不是。”角落里传来一个声音,“土豆。艾拉不喜欢土豆。”
鹰身女妖在两个旧行李箱之间给自己筑了一个巢。她正坐在一堆中国卷轴上面,打开了七八卷同时在读。
“艾拉,”弗兰克说,“其他人呢?”
“房顶。”她朝上面看看,随后继续低头阅读,一会儿挑挑羽毛,一会儿翻翻卷轴,“房顶。食人魔在看着。艾拉不喜欢食人魔。土豆。”
“土豆?”弗兰克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直到他把机关枪旋转了一圈。机关枪的八个子弹筒里都装满了土豆。在枪的基座,还有一篮子各种可食用的弹药。
他朝窗外望去——和当年他遭遇灰熊的时候,他妈妈看着他时是同一扇窗子。在下面的院子里,食人魔正到处乱转,相互推挤着,偶尔朝房子大叫几声,朝这边扔着在半空中就会爆炸的青铜炮弹。
“他们有炮弹,”弗兰克说,“而我们只有土豆机关枪。”
“淀粉。”艾拉若有所思地说,“淀粉对食人魔没好处。”
房子被另一声爆炸摇撼着。弗兰克需要上到屋顶上看看波西和黑兹尔怎样了,但他觉得单独留下艾拉一人很不好。
他半跪在她身边,小心翼翼地不去靠得太近:“艾拉,和食人魔待在这里不安全。我们一会儿要飞到阿拉斯加去,你要和我们一起来吗?”
艾拉不自在地扭动着身体:“阿拉斯加。六十二万六千四百二十五平方公里。州立哺乳动物:驼鹿。”忽然她切换到拉丁语模式,弗兰克几乎跟不上她的话,不过幸好他在朱庇特营地学到过拉丁语课,“在北方,诸神领域之外,遗留着军团的王冠。从冰上跌落,尼普顿之子将会淹没——”她忽然停下来,抓着自己凌乱的红头发,“啊啊。烧没了。剩下的烧没了。”
弗兰克几乎无法呼吸:“艾拉,那是……那是一则预言吗?你在哪里读到的?”
“驼鹿。”艾拉一直咂摸着这个词,“驼鹿。驼鹿。驼鹿。”
房子再次摇晃起来。尘土从椽木上像雨点般落下来。外面有个食人魔在大声怒吼:“弗兰克·张!快点出来!”
“不要。”艾拉说,“弗兰克不该去。不要。”
“等在这儿……好吗?”弗兰克说,“我要去帮助黑兹尔和波西。”
他拉下楼梯爬上屋顶。
“早上好。”波西坚定地说,“美好的一天,哈?”
他的衣服和前一天是同一套——牛仔裤、紫色T恤,还有抓绒衣外套,但很明显那些衣服刚被洗干净了。他一手握着宝剑,另一手拿着一根花园浇水用的橡胶软管。弗兰克不大清楚为什么橡胶软管会出现在房顶上,但每次只要巨人们射出一颗炮弹,波西就召唤出一阵强大的水流冲击波让炸弹在半空中直接爆炸。然后弗兰克想起来了——他自己的家族也是起源于波塞冬。外婆说他们的房子曾经被攻击过。或许他们把橡胶浇水管放在这上面就是出于这种原因。
黑兹尔在两个阁楼的三角墙之间漫步巡逻着。她看上去相当漂亮,这让弗兰克的心口一紧。她穿着牛仔裤,米色的外套和白T恤让她的肤色显得像可可豆那样温暖,鬈发则垂落在肩头。当她走近时,弗兰克能闻到茉莉香波的味道。
她紧握着手里的细剑。当她看向弗兰克时,眼中闪烁着关切的光芒。“你还好吧?”她问道,“你在笑什么?”
“噢,啊,没什么。”他说,“感谢你的早餐。还有这些衣服。还有……你没恨我。”
黑兹尔看上去相当困惑:“为什么我会恨你?”
弗兰克的脸上一阵发烧。他真希望自己能老老实实把嘴闭上,但现在已经太晚了。别让她跑掉了,外婆这么说过,你需要强大的女人。
“呃,就是……昨天晚上,”他结结巴巴地说,“当我召唤出骷髅战士时,我以为……我以为你会觉得……我让人恶心……或者别的什么。”
黑兹尔挑起了眉毛。她惊惶地摇着头:“弗兰克,也许我是很惊讶,也许我是被那东西吓到了,但厌恶你?你给那东西下命令的时候,又自信又帅气——就好像你是随随便便在说:噢,对了,伙计们,我有个万能的骷髅战士可以用用。我那是难以置信。弗兰克,我并没有厌恶你,我是觉得你很了不起。”
弗兰克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听明白了她的话:“你觉得……我……了不起?”
波西笑了起来:“哥们儿,那的确相当赞。”
“你们说真的?”弗兰克问。
“当然是真的。”黑兹尔保证,“但眼下,我们还有其他问题要操心,好吗?”
她朝着下面的食人魔大军做了个手势,那些家伙越来越胆大,他们慢慢移动着,逐渐接近房子。
波西准备好了橡胶浇水管:“我现在还留了一张王牌。你家的草坪有个自动喷水系统,我可以把它弄爆,让下面一片混乱,但这会毁掉你家的整个水压。没有压力,就没有浇水管了,而那些炸弹就会炸进房子里。”
黑兹尔的赞扬仍然回响在弗兰克的耳朵里,这让他很难去思考其他事。几十个食人魔已经占据了他家的草坪,等待着把他撕成碎片,然而弗兰克控制不住地想要咧嘴傻笑。
黑兹尔不恨他。她觉得他了不起。
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他还记得外婆告诉他的关于天赋的性质,以及他是如何留她在这里等死的。
你有一个重要的角色要去担任,玛尔斯这样说过。
弗兰克并不相信自己真的是朱诺的秘密武器,不相信什么七子的大预言要依赖于他才能实现,但黑兹尔和波西正指望着他,他必须竭尽全力。
他想起了艾拉刚刚在阁楼里背出来的奇怪预言,关于尼普顿之子被淹没之类的那一部分。
你们不理解她的真正价值,菲尼亚斯在波特兰曾经这样说过。那个老瞎子认为控制了艾拉就能让他当国王。
所有这些片段在弗兰克的脑海中盘旋打转。他有种感觉,当这些内容最终联系起来的时候,他不会喜欢它们拼凑出的那个结论。
“伙计们,我有了个逃跑计划。”他和朋友们讲了等在机场的飞机,还有外婆留给飞行员的那封信,“他是军团的退伍老兵。他会帮助我们的。”
“但阿里翁还没回来。”黑兹尔说,“而且你的外婆怎么办?我们不能留她在这儿。”
弗兰克强忍住了一阵哽咽:“或许……或许阿里翁会找到我们的。而我外婆……她的意思很明确。她说她会没事的。”
这并不是完全的真相,但也已经是弗兰克能表示的全部了。
“还有另一个问题,”波西说,“航空旅行对我来说不大容易。对尼普顿的儿子来说,那样很危险。”
“你会冒着风险……而且我也一样。”弗兰克说,“顺便说一句,我们是亲戚。”
波西差点从房顶上跌下去:“什么?”
弗兰克给了他们一个五秒钟的简短解释版:“佩里克吕墨诺斯,我妈妈这一脉的祖先,阿尔戈号船员,波塞冬的孙子。”
黑兹尔的下巴直接掉了下来:“你是——尼普顿的子孙?弗兰克,那真是——”
“疯狂?是啊。而且我的家族还有某种能力,大概吧。但我还不知道如何去使用,如果我没法弄明白的话——”
下面的莱斯特律戈涅斯巨人们再次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欢呼。弗兰克意识到他们正都盯着他看,一边指着他一边挥手大笑。他们终于找到了早餐的所在。
“张!”他们呐喊着,“张!”
黑兹尔往他身边靠了靠:“他们一直在这么喊。为什么他们喊的是你的名字?”
“别管他们了。”弗兰克说,“听着,我们要去保护艾拉,带着她和我们一起走。”
“当然了。”黑兹尔说,“那个可怜的小东西需要我们的帮助。”
“不是,”弗兰克说,“我是说,是的,但不光是这个原因。她刚才在楼下背诵了一段预言。我觉得……我觉得那是关于我们这次任务的预言。”
他并不想把坏消息告诉波西,那句关于尼普顿之子会淹没的事情,但他还是重复了那段内容。
波西的下巴绷了起来:“我不理解一个尼普顿的儿子怎么可能淹死。我能在水下呼吸。但军团的王冠——”
“那应该是指鹰徽。”黑兹尔说。
波西点了点头:“而且艾拉以前也背出来过类似的句子,在波特兰——那是一条来自古老时代的大预言。”
“大什么?”弗兰克问道。
“迟些时候再告诉你。”波西转过身,用橡胶浇水管打掉了空中袭来的又一发炮弹。
炮弹爆炸出一团橙色的火球。食人魔们拍着手大声赞赏:“真漂亮!真漂亮!”
“关键在于,”弗兰克说,“艾拉能记得她读过的一切内容。她说的那些东西,原本记载的书页已经烧毁,好像她正好读过预言缺失掉的那一部分。”
黑兹尔瞪大了眼睛:“烧毁的预言书?你不会是认为——但那不可能啊!”
“是在营地的时候屋大维想要的那些书吗?”波西猜。
黑兹尔轻轻地吹了一声口哨:“失落的西卜林书,那里概述了整个罗马的命运。如果艾拉不知在何种机缘下真的读过一套它的副本,而且还完全背下来了的话——”
“那她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有价值的鹰身女妖了。”弗兰克说,“怪不得菲尼亚斯想要捉到她。”
“弗兰克·张!”一个食人魔在下面吼叫着,他比其他食人魔的块头都要大,披着一条狮子皮的披肩,就像个罗马的旗手,还系着一个塑料围裙,上面画着一只龙虾,“玛尔斯之子,下来吧!我们一直在等着你。下来,当我们的贵宾吧!”
黑兹尔紧紧抓着弗兰克的胳膊:“为什么我有种感觉,他们那个‘贵宾’的意思就等于‘晚餐’呢?”
弗兰克真希望玛尔斯还在这里。他随便打个响指就能解决所有问题,还能移除自己的临战恐慌。
黑兹尔相信我,他想,我能做到的。
他看向波西:“你会开车吗?”
“当然。怎么了?”
“外婆的车停在车库里,是一辆老式的凯迪拉克,那东西坚固得就像坦克。如果你能发动它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