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西的心紧张得贴到了后背。“鲍勃,一言难尽,我不希望你成为我的敌人,我想和你做朋友。”
他偷走了你的生活,诅咒女神说,将你留在哈迪斯的宫殿里擦洗地板!
安娜贝丝紧紧握住波西的手。“往哪边走?”她低声问,“如果我们必须逃跑的话。”
他明白。如果鲍勃不再保护他们,他们唯一的机会便是逃走——可是那样做等于根本没有机会。
“鲍勃,你听我说,”他又尝试说,“诅咒女神试图激怒你。她们诞生在仇恨的念头之中。不要让她们得偿所愿。我们才是你的朋友。”
说出这句话来,波西感觉自己像个骗子。他把鲍勃留在冥界,一直不给他自己的思想。有什么能让他们成为朋友呢?因为波西此刻需要他吗?波西一直痛恨神祇利用自己干这干那,而他却在以同样的方式对待鲍勃。
看到他的表情了吗?诅咒女神咆哮,这孩子甚至无法说服自己。偷走你的记忆之后,他来看过你一次吗?
“没有,”鲍勃嘟囔道,嘴唇在发抖,“另一个来了。”
波西的脑子有些迟钝:“另一个?”
“尼克,”鲍勃皱皱眉,眼中充满了被伤害的神情,“尼克来过,跟我讲波西的事,说波西是好人,还说他是个朋友。这才是鲍勃帮忙的原因。”
“可是……”波西的声音破碎了,仿佛有人用仙铜劈中了他的嗓子。他从未感到过自己如此低劣,如此可鄙,根本不配拥有一个朋友。
诅咒女神进攻了。这一次,鲍勃没有阻拦。
“往左边!”波西拖起安娜贝丝,在诅咒女神中间杀开一条血路。这样做也许会给他加上十几个诅咒,但他并没有马上感觉到,所以他脚步不停地向前飞奔。
每跑一步,他胸中便如灼烧般疼痛。他在树丛间穿行,带安娜贝丝全力向前奔跑,尽管她什么也看不见。
波西明白她对自己是多么信任,信任他能够带自己逃出这一切。他不能令她失望,可是用什么办法才能救她呢?而且,要是她一辈子瞎了眼……不。他强压住恐慌的念头。他可以待会儿再考虑治好她的办法。首先,他们必须逃出去。
皮质的翅膀在头顶上拍打。愤怒的咝咝声与爪子的摩擦声告诉他,恶魔就在他们身后。
他们跑过一棵黑色的树,他挥剑向树干上砍去。他听到树倒下的声音,紧跟着几十个诅咒女神被大树压扁,传来令人兴奋的嘎吱声。
如果大树在森林中倒下,压扁了恶魔,树会不会受到诅咒呢?
波西又砍倒一棵树,一棵接着一棵。这给他们争取了几秒钟时间,但还远远不够。
突然,他们面前的黑暗变得越发浓厚了,波西体会到了什么叫作雪上加霜。他赶在两人冲下山崖之前一把抓住安娜贝丝。
“怎么了?”她大叫,“是什么?”
“悬崖,”他气喘吁吁,“大悬崖。”
“那我们走哪边?”
波西看不见悬崖底下究竟有多深。可能是十英尺,也可能是一千英尺。根本无从判断哪里是底。他们可以抱着最好的希望跳下去,然而他怀疑“最好”这样的情况是否会发生在塔塔勒斯。
所以,只剩下两个选择:左还是右,顺着悬崖边奔跑。
他正要随便做出一个选择,一个带翅膀的恶魔落在了他跟前,在虚无的空气中借助她的蝙蝠翅膀盘旋在空中,正好在剑所及的范围之外。
散步愉快吗?一个汇聚在一起的声音说,在他们身边回荡。
波西转过身。诅咒女神纷纷冲出树林,在他们身边围成了一个半圆。一个诅咒女神抓住安娜贝丝的胳膊,安娜贝丝愤怒地哭喊着,使出一个柔道扭转动作,将怪兽摔倒在地,又集中她全身的力量用肘部狠命一击,这样的身手足以让任何一位职业摔跤选手引以为傲。
恶魔粉碎了,然而当安娜贝丝站起身时,除了眼瞎之外,她还显得震惊而恐惧。
“波西?”她喊道,声音里透着恐慌。
“我就在这儿。”
他想伸手扶住她的肩,但她并不在他以为的地方。他又试了一次,却发现她在几英尺之外,如同试图在一缸水中抓住什么,光线扭曲了影像。
“波西!”安娜贝丝的声音嘶哑了,“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我没有!”面对诅咒女神,他愤怒得胳膊发抖,“你们对她干了什么?”
我们什么也没干,恶魔说,你的爱人被施加了一个特殊诅咒——源自于一个你抛弃的人的痛苦思绪。你惩罚过一个无辜的灵魂,将她留在孤独之中。现在,她最恶意的愿望实现了:安娜贝丝感受到了她的绝望,也将在被弃的孤独中死去。
“波西?”安娜贝丝张开双臂,想要找到他。诅咒女神向后退去,任她在她们中间盲目地跌跌撞撞。
“我抛弃了谁?”波西责问,“我从来没有——”
他的胃突然感到仿佛从悬崖坠落下去一般。
几个字在他头脑中回响:一个无辜的灵魂,被弃在孤独之中。他想起一个小岛,一个被发光的软水晶点亮的山洞,海滩上的一张餐桌前,隐形的风之精灵侍立在一旁。
“她不会的,”他嘟囔道,“她绝不会诅咒我。”
恶魔的眼睛模糊在一起,如同她们的声音。波西的两肋在跳动。他的胸膛更痛了,仿佛有人正在慢慢转动一把匕首。
安娜贝斯迷失在恶魔中间,绝望地呼喊他的名字。波西好想跑到她跟前,可他知道诅咒女神不会让他这样做。她们还没有立刻杀死她的唯一原因,是她们正享受她的痛苦。
波西牙关紧咬。他不在乎自己受到多少诅咒。他必须让这些老巫婆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尽一切可能保护安娜贝丝。
他狂怒地呼喊,向她们发动了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