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的,我们知道这一点。”
“当然,这是我收留你们的唯一原因,”奥斯特的眉毛都快抬到了蒸汽王冠上,“必须反抗波瑞阿斯!必须把北风赶回去!”
“是啊,我的神。可是,要对抗波瑞阿斯,我们非常需要将我们的船挪出港口。”
“港口里的船!”神向后一靠,咯咯地笑了,雨水从他的胡须上倾泻而下,“你知道上一次凡人的船只驶入我的港口是什么时候吗?一个利比亚国王……名叫塞洛斯。他指责我的热风烤焦了他的庄稼。你能相信吗?”
伊阿宋咬紧了牙齿。他知道,你不能催促奥斯特。在他多雨的身形下,他懒散、温暖而随意。
“那是你烤焦了那些庄稼吗,我的神?”
“当然了!”奥斯特和善地微笑道,“可是塞洛斯能指望什么呢,在撒哈拉沙漠边上种庄稼?这个傻瓜调动了整个舰队来讨伐我。他打算摧毁我的大本营,让南风永不再吹。当然了,我摧毁了他的舰队。”
“毫无疑问。”
奥斯特眯起眼睛。“你跟塞洛斯不是一头的,对吧?”
“不,奥斯特神。我是伊阿宋·格雷斯,我父亲是——”
“朱庇特!是的,当然了。我喜欢朱庇特的儿子。可你为什么还待在我的港口里呢?”
伊阿宋忍住了叹息的冲动。“我们没有得到你的允许,我的神。还有,我们的船坏了。我们需要我们的机械师雷奥来修复引擎,除非您知道别的办法。”
“嗯,”奥斯特举起手指,让一道尘土的旋风在指间旋转,如同一根接力棒,“你知道,人们常常指责我变幻无常。有些时候我是酷热的风,毁坏庄稼,来自非洲的热风!另一些时候我很温和,预示着温暖夏日的雨水和地中海南部凉爽雾气的到来。在淡季的时候,我在坎昆有一处宜人的地方!无论如何,在古代,凡人们对我又爱又恨。作为一个神来说,不可预知性是一种力量。”
“这样讲你的确很强大。”伊阿宋说。
“谢谢你!没错!不过对半神来说却并非如此。”奥斯特向前探出身子,近得让伊阿宋能闻到雨水浸透的田野和干热的沙滩的味道,“你让我想起了我自己的孩子,伊阿宋·格雷斯,你从一个地方跑到另一个地方,漂泊不定。你时常反复。如果你能够转动风向标,你会向哪边吹呢?”
伊阿宋的肩胛骨之间淌下了汗水。“你的意思是?”
“你说你需要一个领航员,你需要得到我的允许,我说你二者都不需要。该选择一个方向了。没有方向乱吹的风对任何人来说都一无是处。”
“我不……我不明白。”
虽然这样说,在他内心里其实再明白不过。尼克谈起过他不属于任何地方。至少尼克毫无牵挂,他能去自己想去的任何地方。
几个月来,伊阿宋一直在为确定自己的归属而绞尽脑汁。他一直与朱庇特营地的传统、权力斗争、明争暗斗格格不入,不过蕾娜是个好人,她需要他的帮助。如果他拂袖而去……屋大维这样的人就会接过手去,毁掉伊阿宋所热爱的新罗马的一切。他能自私地甩手离开吗?这个念头给他加上了沉重的负疚感。
然而在他内心里,他更希望留在混血营地。在那里与小笛和雷奥共处的几个月时光令他感到满足,比在朱庇特营地多年的生活更适合他。此外,在混血营地,至少某天或许还有机会见到自己的父亲。神祇很难到访朱庇特营地跟大家打招呼。
伊阿宋颤抖着吸了一口气。“是的,我知道我想要的方向。”
“很好!那然后呢?”
“呃,我们还需要修船的办法。有没有……?”
奥斯特抬起食指。“仍然期望从风神这里得到指引?朱庇特的儿子应该更明白。”
伊阿宋迟疑了一下:“我们要走了,奥斯特神,就在今天。”
风神笑着摊开双手。“你至少说明了你的意图!你得到我的允许,可以走了,虽然你并不需要我的允许。没有了你们的工程师,没有修好引擎,你们又如何扬帆起航呢?”
伊阿宋感到南风在身边掠过,挑衅地发出嘶鸣声,如同一群任性的野马,考验着他的意志。
整个星期的等待,他希望奥斯特能够出手相助。几个月来他一直在担心自己对朱庇特营地的责任,希望自己的道路能够渐渐清晰起来。此刻他意识到,他只需要选择自己想要的,他必须控制风,而不是反过来被风控制。
“你要帮助我们,”伊阿宋说,“你的樊迪能变成马的形状。你要给我们一个马队,拖起阿尔戈二号。它们将带我们找到雷奥,无论他在哪里。”
“好极了!”奥斯特满脸笑意,胡须上电光闪烁,“现在……你能实现这些豪言壮语吗?你能控制自己要求的东西吗,或者你会被撕得粉身碎骨?”
风神拍了拍手。他的王座上旋风大作,变成了马的外形。它们并不像伊阿宋的朋友暴风雪[2]那般黑暗而冰冷。南风的马是由火焰、沙粒与炙热的雷暴所组成。四匹马从他面前飞驰而过,散发出的热量烧焦了伊阿宋胳膊上的汗毛。它们围绕大理石柱跳跃着,喷出火焰,发出有如喷砂机一般的嘶鸣。奔跑得越多,它们就变得越发狂野。它们开始注意到了伊阿宋。
奥斯特捋了捋下雨的胡须。“你知不知道,樊迪为什么会以马的外形出现呢,我的孩子?很多时候,我们风神会以马的外形周游世界。有时,人们知道我们会生下世上最快的马匹。”
“谢谢了,”伊阿宋咕哝道,虽然他已被吓得牙齿咯咯打架,“你告诉了我太多东西。”
其中一个樊迪向伊阿宋奔来。他向旁边一闪,近距离接触让他的衣服冒起了烟。
“有的时候,”奥斯特继续开心地说,“凡人认出了我们神圣的血脉。他们会说,那匹马跑得像风一样快。这并非瞎说八道。如同最快的马匹,樊迪是我们的孩子!”
风的马匹开始围绕伊阿宋转起了圈。
“像我的朋友暴风雪。”他大起胆子说。
“噢,好吧……”奥斯特皱皱眉,“恐怕那是波瑞阿斯的子嗣。你是如何驯服它的,我不知道。这些都是我自己的儿女,南风的一支优秀的队伍。控制好它们,伊阿宋·格雷斯,它们会拖着你们的船离开码头。”
控制住它们,伊阿宋心想,是啊,没错。
马儿来回奔跑,兴奋异常。与它们的南风主人一样,充满矛盾——一半是又热又干的西洛可风[3],另一半则是风雨欲来的雷雨云。
我需要速度,伊阿宋心想,我需要目的。
他看到了诺塔斯,南风之神的希腊身份——酷热,但却迅疾。
在那一刻,他选择了希腊。他决心与混血营地同呼吸——马儿随之改变了。其中的风暴云渐渐消失,只留下红色尘土与热浪,如同撒哈拉沙漠中的海市蜃楼。
“好样的。”风神说。王座上坐的变成了诺塔斯——一个古铜色皮肤的老人,身着火红的希腊希顿古装,头上戴了一顶枯萎冒烟的大麦王冠。
“你还在等什么呢?”风神催促。
伊阿宋转身走向风组成的火焰马匹。突然间他不再对它们心存畏惧。他伸出一只手,一道旋转的尘土射向最近的一匹马。一条套索——一条风的绳索,比任何飓风还要紧密。绳索套住了马儿的脖子。风的缰绳让马停下了脚步。
伊阿宋又召唤出一条风的绳索,套住了第二匹马,按照自己的意愿将它束缚。不到一分钟,他已经拴住了全部四匹樊迪。他拉扯住它们,它们仍然在嘶吼抗拒,但却无法挣脱伊阿宋的缰绳。这有如在强风中放飞四只风筝——艰难,但却并非无法实现。
“好极了,伊阿宋·格雷斯,”诺塔斯说,“你是朱庇特的儿子,但你选择了自己的道路——正如所有伟大的半神曾经做过的那样。你无法控制自己的出身,但你可以选择自己的归宿。现在去吧,将你的马队赶到你的船头,指引它们向马耳他驰骋。”
“马耳他?”伊阿宋在思索其中的缘由,但马儿身上传来的热浪让他感到头昏眼花。他对马耳他一无所知,除了一个关于马耳他雄鹰的模糊故事。麦芽是不是在那里发明的呢?
“你们到达之后,”诺塔斯说,“就不再需要这些马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会在那儿找到雷奥?”
风神闪烁起来,渐渐消散成一道道热浪。“你的命运变得更加明了了,伊阿宋·格雷斯。当选择再次放在你面前时——无论风暴还是火焰——记得我的话,不要绝望。”
王座大厅的门打开了。马儿嗅到了自由的味道,向出口飞奔而去。
<hr/>
[1] 南风之神的希腊神格。
[2] 伊阿宋的马。
[3] 是地中海地区的一种风,源自撒哈拉,会导致干燥炎热的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