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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让数学老师人间蒸发了(1 / 2)

瞧,我其实不愿意当一个混血者的。

如果你认为自己可能也是其中之一,而来读这本书的话,我的建议是:赶紧合上书。无论你的妈妈爸爸对你的身世撒了多大的谎,都不要怀疑,然后试着去过普通人的生活。

作为一个混血者总是危机四伏,随时都得提心吊胆,惶惶终日。绝大多数情况下,你都可能会以痛苦而恶心的方式被杀。

如果你只是个普通的孩子,只把这本书当做小说来阅读的话,那就好极了。请接着读下去吧!我羡慕你们能够把这些发生过的事情都当做虚构的故事。

但如果你从某些章节里认清了自己——如果你感觉内心有什么东西跃跃欲试——请立即停止阅读。你可能是我们中的一员。而一旦你意识到这一点,那么他们能感应到你也只是时间问题了。他们会找上你的。

可别说我没警告过你。

我的名字是波西·杰克逊。

我今年十二岁。直到几个月前,我还是扬西学院的一名寄宿生。扬西学院是坐落于纽约州北部的一个专为问题儿童所开设的私立学校。

那么,我是一个问题儿童吗?

没错,你可以这么说。

我能用自己短暂而悲惨的人生中的任何一个方面来证明这一点。不过,从今年的五月份开始,事情的确变得越来越糟糕了。那时候我们整个六年级的学生正去曼哈顿进行校外实践——二十八个精神问题儿童和两位老师登上了一辆黄色的校车,前往纽约市的大都会博物馆,去参观那些古希腊和罗马的展品。

我知道——这听起来像是一场折磨。扬西学院的校外实践几乎每一次都这样。

但这次是由我们的拉丁语老师布伦纳先生担任领队,所以我还抱有一丝希望。

布伦纳先生是一位坐在电动轮椅上的中年男人。他留着稀疏的头发,胡子拉碴,穿着一件磨掉了边的呢绒外套,那衣服闻起来总有股咖啡味儿。你肯定不觉得他会很酷,但他总是讲故事,说笑话,还让我们在课堂上做游戏。他还有很多了不起的收藏品,全是古罗马的盔甲和武器,所以他是唯一不会令我在上课时昏昏欲睡的老师。

我衷心希望这趟旅行顺顺当当。最起码,我希望自己不会陷入麻烦中,哪怕就这一次也好。

朋友,我大错特错了。

你看,坏事总在校外实践时发生在我身上。就比如上五年级的时候吧,我们去参观萨拉托加战场,我在一架美国独立战争时期的加农炮旁出了点儿意外。虽然当时我并没有瞄准校车,但很显然我最后还是被开除了。而在那之前,我上四年级的时候,我们正在海洋世界的鲨鱼池边进行一场饲养员体验之旅,我不小心稍稍碰到了根错误的操纵杆,于是全班都进行了一场计划外的游泳活动。而在那之前还有……总之,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这次旅行,我下决心要自己乖乖的。

在进城的这一路上,我一直在容忍着南希·鲍伯菲特。她是个红头发的女生,满脸雀斑,小偷小摸成癖。她正在用大块大块的番茄花生酱三明治砸着我最好的朋友格洛弗的后脑勺。

格洛弗很容易被当成下手的目标。他长得骨瘦如柴,而且遇到挫折时还会掉眼泪。他肯定已经留过好几次级了,因为他是唯一在六年级就长青春痘的男生,下巴上还开始冒出胡茬。除了这些之外,他还是个跛子。他可以不用去上后半辈子所有的体育课,因为他的腿患有某种肌肉疾病。他走起路来姿势很滑稽,好像每迈一步都会受伤。不过别让这些糊弄住你,你可没见过当食堂提供墨西哥玉米卷的时候他跑得有多快。

不管怎么说,南希·鲍伯菲特正在往他的棕色鬈发上扔三明治碎块,而且她知道我现在没法对她进行任何报复行为,因为我已经在假释中了。校长以留校停课关禁闭的惩罚死命威胁我,说如果在这次旅程中发生了任何坏事、尴尬的事,甚至是轻微的搞怪事件,他都不会饶了我。

“我要杀了她。”我咕哝着说。

格洛弗试图让我冷静下来。“这没什么。我喜欢花生酱。”

他躲开了南希的另一片午餐三明治。

“就这样定了。”我开始站起来走过去,但格洛弗把我拉回到了座位上。

“你已经在假释期间了,”他提醒我说,“如果真有什么事情再发生,你也清楚倒霉的是谁。”

回想起来,我真希望那时自己好好地教训一顿南希·鲍伯菲特。跟我将要陷进去的麻烦相比,校内禁闭简直根本不算什么。

布伦纳先生带队开始了博物馆之旅。

他向前摇着轮椅,引领我们穿过有回声的大画廊,经过许多大理石塑像和玻璃橱柜,橱柜里装满真正的黑色和橙色相间的古代陶器。

这些东西让我不禁联想到,它们已经存在了两三千年的岁月。

他让我们聚拢在一个三米多高的石柱前面,这石柱顶上雕着一个巨大的狮身人面兽。布伦纳先生开始给我们讲述,这个石柱是一个庄严的纪念碑,是一座丰碑,纪念的是与我们同龄的一个女孩子。他给我们讲述上面雕刻的铭文。我努力去聆听他说的内容,因为这令人很感兴趣,但我周围的每个人全在讲话,每一次我告诉他们闭嘴的时候,另一个陪护老师,多兹夫人,就向我投来恶毒的目光。

多兹夫人是一个从佐治亚州来的小个子代数老师,尽管已经五十多岁了,她也总是穿着一件黑色的皮夹克。她看上去脾气十分暴躁,简直就像能骑着哈雷摩托直冲到你的储物柜里一样。她是今年才半路来到扬西学院的,因为我们前一位数学老师得了精神衰弱症。

从多兹夫人来到学校的第一天起,她就很喜爱南希·鲍伯菲特,而把我视做万恶之源。她会用她那枯槁的手指指着我,然后说:“现在,亲爱的。”真是悦耳的声音啊,然后我就知道自己得被罚放学后留校一个月了。

有一次,她罚我擦掉旧数学练习簿上的答案,我一直擦到午夜之后才做完。我告诉格洛弗,我认为多兹夫人简直不是人类。而格洛弗严肃认真地看着我,然后说:“你这话绝对正确。”

布伦纳先生还在继续讲授希腊的墓葬艺术。

最后,南希·鲍伯菲特开始对着石碑上的裸体人像哧哧窃笑,我转过身去说:“你能把嘴闭上吗?”

这句话的声调比我预想的大了些。

整个队伍都开始爆笑。布伦纳先生停下了他的故事。

“杰克逊同学,”他说,“你有什么高见吗?”

我的脸整个通红了起来。我说:“没有,先生。”

布伦纳先生指着石碑上的一幅图画:“或许你可以告诉我们,这幅画想表现的是什么内容?”

我看向那幅画,感觉脸红稍稍减轻了些,因为我居然认识画里的人物。“那是克洛诺斯正在吃自己的孩子,对吗?”

“是的,”布伦纳先生明显还没完全满意,“那么他这样做是因为?”

“呃……”我绞尽脑汁回忆着,“克洛诺斯是诸神之王,而且——”

“诸神?”布伦纳先生问道。

“泰坦神,”我赶忙自我纠正,“而且……他并不信任自己的孩子们,也就是那些神。所以,嗯,克洛诺斯吃掉了他们,对吧?但是他的妻子把还是婴儿的宙斯藏了起来,用一块大石头作为替身给克洛诺斯吃了下去。因此,后来当宙斯长大成人后,他愚弄了他的父亲,让克洛诺斯将他的兄弟姐妹又都吐了出来……”

“恶心!”我身后的一个女生叫了出来。

“而这就是诸神与泰坦神之间大战的缘起,”我继续说道,“最后诸神赢得了战争。”

队伍里传来了几声窃笑。

在我身后,南希·鲍伯菲特正和一个朋友嘟囔着:“就好像这东西我们能在现实生活中用到似的。就好像以后的工作招聘时都会考‘请解释克洛诺斯为何要吃掉自己的孩子’一样。”

“那么,杰克逊同学,”布伦纳说道,“阐述一下鲍伯菲特小姐那绝佳的问题吧,这与现实生活有什么关系?”

“真不巧。”格洛弗低声嘟囔道。

“闭嘴。”南希发出嘘声,她的脸现在比她的头发看起来还要红。

至少南希也得到了报应。布伦纳先生是唯一能在她乱说话的时候逮住她的人。他有着雷达般的耳朵。

我考虑了一下这个问题,随后耸耸肩:“先生,我不知道。”

“我明白了。”布伦纳先生看上去很失望。“那么,给杰克逊同学加半学分。宙斯的确给克洛诺斯喝下了一种酒与芥末的混合物,让他把其他的五个孩子都吐了出来。这五位当然也是不朽的诸神,他们在这位泰坦神的肚子里没有被消化掉,而是一直活着并完全长大成人。诸神打败了他们的父亲,用克洛诺斯自己的镰刀把他切成了碎块,并把这些遗体分散在塔尔塔罗斯的各处,那是地狱里最黑暗的所在。在我们结束了这个愉快的解释后,到了午饭时间了。多兹夫人,请你把我们带回到外面去吧!”

整个班级鱼贯而出,女生们都扶着自己的胃部,男生们则像笨蛋一样彼此互相推挤着。格洛弗和我正要跟着队伍一起出去,布伦纳先生喊住了我:“杰克逊同学。”

我就知道会这样。

我告诉格洛弗先往前走,然后转向布伦纳先生:“先生?”

布伦纳先生露出一副“不让你走”的表情。他有着一对热情深邃的棕色眼睛,仿佛已经存在了上千年,看尽世间沧桑变幻。

“你必须掌握我的那些问题的答案。”布伦纳先生对我说。

“关于泰坦神的那些?”

“关于现实生活的。你学到的东西如何在现实中应用。”

“噢。”

“你从我这里学到的这些,”他说,“都是极其重要的。我希望你能认真对待。我只接受你的最佳表现,波西·杰克逊。”

我有些生气了,这家伙把我逼得实在太紧了吧!

我的意思是,的确,布伦纳先生有时是很酷。在校园锦标赛的日子,他会穿上一整套古罗马盔甲然后喊着“呀喝”来挑战我们,剑锋与粉笔对抗,我们要跑到黑板前然后写出每个曾经存在过的古希腊和罗马人的名字,他们的母亲是谁,他们信仰的神又是谁。但布伦纳先生总期望我能和其他同学的成绩一样好,尽管实际上我患有阅读障碍症和注意力缺陷多动症,而且我这辈子还从来没有得过C以上的成绩。不,他甚至都不是期望我成为好学生,而是要求我能更加优秀。虽然我总是记不住全部的名称与事件,更不要说把它们拼写正确了。

我支吾着,表示要继续努力,而布伦纳先生却以哀伤的眼光久久地注视着那石碑,就好像他正在石碑纪念的那个女孩的葬礼上一样。

随后,他让我出去吃午饭了。

整个班级都聚集在博物馆门前的台阶上,在这儿我们能看到第五大道上人潮涌动。

头顶上,一场暴风雨正在酝酿,黑云压城,比我见过的所有乌云都更加阴沉。我估计这也许是全球变暖或是什么其他事件的征兆,因为从圣诞节开始,整个纽约州的天气就越来越奇怪。我们已经经历过巨大的雪灾、洪水、闪电引燃的森林火灾。如果再来一场大飓风什么的,我也一点不觉得惊讶。

但其他人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件事。有些家伙正把饭盒里带的饼干丢给鸽子吃。南希·鲍伯菲特正在尝试从一位女士的皮包里偷出些什么,当然,多兹夫人仍旧装做什么都没看到。

格洛弗和我远离其他人,坐在喷泉的边上。我们总觉得,如果这么做的话,或许周围路人就不会知道我们是从那所学校来的——那所为没处可去的失败者和怪胎们开设的学校。

“他罚你留校了?”格洛弗问我。

“不,”我说,“布伦纳先生没罚我。我只是希望他有时能对我要求松一点。我的意思是说——我又不是什么天才。”

有那么一小会儿,格洛弗什么话也没说。之后,当我以为他要开始向我发表深刻的哲学上的长篇大论好让我感觉好起来的时候,他开口说道:“你的苹果能给我吃吗?”

我并没有什么食欲,所以我让给他吃了。

我望着第五大道上的出租车排成长龙,想念着我妈妈的小公寓,它坐落在离我们现在坐的位置没多远的住宅区里。我从圣诞节开始就没有见过她了。我是如此渴望能直接跳上一辆出租车,冲回家里。妈妈肯定会拥抱我,很高兴能见到我,但她同样也肯定会感到失望。她会把我再送回扬西学院,教育我要更加努力学习,即使这是我在六年的上学期间换的第六所学校,而且还很有可能再一次被开除。那时我肯定承受不住妈妈那伤心的表情。

布伦纳先生把他的轮椅停在残疾人专用通道的边上。他一边啃着芹菜一边读着一本简装本小说。一把红色的阳伞从他坐椅的背后撑出来,远远看上去就像一个移动露天咖啡桌一样。

我正准备打开自己的三明治,南希·鲍伯菲特带着她那群丑陋的朋友出现在我面前——我猜她已经厌倦了从游客们那儿偷窃东西这项消遣——然后她把一堆吃剩下的午餐都丢在了格洛弗的膝盖上。

“哎哟。”她露出嘴里歪歪扭扭的牙齿朝我咧嘴笑。她的雀斑都是橘红色的,就好像有人把溶化了的奇多圈喷洒在她脸上一样。

我努力保持冷静。学校的心理辅导顾问已经跟我说了一百万遍:“从一数到十,就能控制你的情绪了。”但我现在是如此生气,头脑里是一片空白。好像有海浪声在我耳边咆哮。

我完全不记得自己碰到了她,但是接下来我所看到的是南希一屁股坐在了喷泉水池里,尖叫着:“是波西推的我!”

多兹夫人如同闪电般出现在我们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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