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火老太”也嚷嚷说:“刹车!”
可“黄蜂老太”却加大油门驶上了路沿,猛地转进另一个路口,撞翻了路边的报刊亭。我的肚子里登时如翻江倒海一般。
我说:“打扰一下,你……你能看见路吗?”
开车的“黄蜂老太”尖叫说:“看不见!”
坐在中间的“狂暴老太”也尖叫说:“看不见!”
而“怒火老太”嚷嚷:“当然看得见!”
我问安娜贝丝:“她们是瞎子?”
安娜贝丝说:“不完全是,她们只有一只眼睛。”
“一只眼睛?”
“是啊。”
“每人一只?”
“不是,一共就一只。”
这时,泰森有些坐立不安,说:“我感觉不太舒服。”
“这下完了。”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亲眼见识过泰森在校车上晕车呕吐的情景,那阵势,五米之内绝对人迹罕至。于是我吓得高喊说:“千万要挺住,老大。谁有塑料袋啊?”
三位老太婆只顾着吵嘴,哪里会有闲工夫答理我。我转头向安娜贝丝求助,见她也是小脸儿煞白。我抱怨地瞪了她一眼,怪她找这份活罪给我们受。
安娜贝丝看懂了我的眼色,为自己辩白说:“干吗那么看我?乘‘白头三姐妹出租车’可是去营地最快的方法了。”
“为什么你从弗吉尼亚来的时候不坐这辆车?”
安娜贝丝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弗吉尼亚不在服务区呗。她们只在伟大的纽约以及附近的社区转悠。”
“怒火老太”叫喊说:“我们这辆车上曾经载过一个有名人物呢!对了,叫伊阿宋!你们记得他吗?”
“黄蜂老太”叫喊说:“不用你来提醒我!而且那时我们还没有这种出租车呢,老东西。那是三千年前啊!”
“把牙齿给我!”“怒火老太”急切地去抓“黄蜂老太”的嘴,但被“黄蜂老太”伸手挡开。
“想要牙齿?得先让‘狂暴老太’把眼睛给我才成!”
“狂暴老太”尖声说:“没门儿!你昨天已经戴过了!”
“可我现在在开车啊,你个老东西!”
“纯粹强词夺理!说好了轮流戴!今天轮不到你!”
“黄蜂老太”打了一下方向盘,汽车突然拐上德兰士大街,泰森朝我压过来,我登时被挤在他和车门中间。“黄蜂老太”把油门踩到底,出租车开上威廉博格大桥高速飞驰起来。
谈话进行到这里,光动嘴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三姐妹开始彼此大打出手。“怒火老太”去抓“黄蜂老太”的脸,而后者则试图去抓“狂暴老太”的脸。只见前面的座位上白发飘舞,三个老太婆张大了嘴巴嘶声喊叫着,倒也热闹得很。我这才发现这三姐妹除了“黄蜂老太”之外全都没有牙齿,而那所谓的牙齿,也不过是一颗黄垢斑斑的门牙而已。至于眼睛,有两位老太眼睛紧闭,眼窝空空。“怒火老太”则有一只充满血丝的绿色眼睛,怒气冲冲地瞪着,仿佛无论看什么东西都不顺眼。
一番激战之后,“怒火老太”倚仗着那只眼睛,终于撬开“黄蜂老太”的嘴,把牙齿拽了出来。“黄蜂老太”恼怒欲狂,车辆朝大桥边奔去,她咆哮说:“把牙还给我!把牙还给我!”
泰森捂着肚子不住地呻吟。
我说:“各位,别怪我多嘴,我们好像活不长了。”
安娜贝丝忧心忡忡地说:“别担心。‘白头三姐妹’办事有分寸。她们真的很有智慧。”
虽然这话出自“智慧女神”雅典娜的女儿之口,可毕竟我们的汽车正在东河上空四五十米处擦着大桥围栏飞驰,因此我心里仍然没有底气。
“是啊,有智慧。”“怒火老太”咧开大嘴笑着,露出那颗刚刚获得的战利品,“我们称得上是见多识广了!”
“黄蜂老太”一边和姐妹扭打,一边还不忘吹嘘说:“曼哈顿的所有街道,只管问!就是尼泊尔的首都我们也答得上来!”
“狂暴老太”补充说:“就连你要找的地方我们都知道!”
其他两个老太婆立刻都挥拳打她,叫嚷说:“快闭嘴!快闭嘴!他连问都没问,你怎么就说出来啦!”
我说:“什么?什么地方?我没找什么地方啊!”
“狂暴老太”说:“没什么!你说得对,孩子。没什么地方!”
“告诉我吧!”
三姐妹齐声叫喊:“不能说!”
“狂暴老太”说:“上回我们多了一句嘴,结果下场很惨!”
“怒火老太”附和说:“是啊,一只眼睛被扔到湖里!”
“黄蜂老太”嘟囔说:“花了好长时间才找回来。说到这里——快把眼睛还给我!”
“怒火老太”吼道:“休想!”
“黄蜂老太”叫嚷:“我的眼睛!快给我!”
她一掌击在“怒火老太”的脊背上,就听波的一声,什么东西从“怒火老太”的脸上飞了出去。“怒火老太”急忙伸手抓,结果反倒用手背打中了那个黏糊糊的绿球。绿球越过她的肩膀飞进后车厢,恰好落在我的大腿上。
我吓得从座位上跳起来,头部重重撞在车顶,眼球滚落下去。
三姐妹齐喊:“我看不见啦!”
“黄蜂老太”喊:“把眼睛还我!”
安娜贝丝尖叫说:“快把眼睛给她!”
我说:“我没拿!”
安娜贝丝说:“在那儿,就在你脚边。别踩着了!赶快拿起来!”
“我才不用手拿这玩意儿呢!”
出租车不停地撞击大桥护栏,发出尖锐刺耳的剐擦声。整个车剧烈地颠簸,灰色烟雾向外飘散,仿佛这辆车将要被扯碎一般。
泰森说:“我快要吐啦!”
我急忙喊:“安娜贝丝,把你的背包让泰森用一下!”
“你疯啦!快把眼珠捡起来!”
“黄蜂老太”突然转了一下方向盘,汽车这才离开大桥护栏。我们一行人驶下大桥后朝布鲁克林的方向奔去,车速比人类的任何出租车都快。三姐妹仍在为眼珠的事情大吵大闹。
我缓了缓神,从衣角处撕下一块布,裹在眼珠上捡起来。
“怒火老太”仿佛立即知道我拿到了那只久违的眼珠,赶紧说:“真是乖孩子!把它还给我!”
我对她说:“可以给你,但你得先把事情说清楚。你们刚才说我要找什么地方?”
“狂暴老太”说:“时间来不及了!加速!”
我朝车窗外望去,看见周围的景物迅速后退,模糊成了一片。这时我们已经驶出了布鲁克林,正从长岛中心经过。
安娜贝丝警告我说:“波西,没有眼睛她们是找不到目的地的。汽车这样加速下去,我们迟早要粉身碎骨的。”
我说:“她们要先告诉我实话,否则我就打开窗户把眼珠扔出去。来往这么多车,保不准它就被哪辆车撞上了。”
“白头三姐妹”哀求说:“千万不要!太危险了!”
“我要开窗户啦!”
“白头三姐妹”尖叫说:“等等!30,31,75,12!”
她们扯开嗓子高声说着,就像赛场上的球员在嘶喊。
我说:“你们说的是什么意思?乱七八糟的!”
“怒火老太”哀求说:“30,31,75,12!我们只能告诉你这么多。求你把眼珠还给我们吧!快到营地了!”
我们现在已经驶离高速公路,在长岛北部的乡村里迂回穿行。混血者之丘就在前方,我甚至看见了山顶上的那棵巨大的松树——塔莉亚大树,树里储存着一位堕入凡间的英雄的灵力。
安娜贝丝越发急切地说:“波西!马上把眼睛还给她们!”
我不想再刁难下去,于是把眼珠掷在“黄蜂老太”的腿上。
“黄蜂老太”拈起眼珠,像戴隐形眼镜似的把它安放回眼窝里,然后眨了眨眼睛说:“舒坦了!”
她踩住刹车,汽车吱的一声停在混血者之丘脚下的乡间小路上。
泰森打了一个大大的嗝儿,说:“现在好些了。”
我对“白头三姐妹”说:“现在告诉我那些数字究竟有什么含义。”
安娜贝丝打开车门说:“没时间了,赶快从车里出来!”
我还想问为什么,一抬头望向混血者之丘,顿时明白了。
山峰上扎满了营帐,此时正遭到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