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夏，」他沉声说，「念在我们往日的情分，有个忙你帮一下。你发给苏蓉的那份客户数据，你帮忙恢复一下好么？」

「我又不是IT，怎么恢复？」

「你那里还有副本的吧，再发给苏蓉一次吧。」

我提高了声音：「李总，客户资料可是商业机密，我既然离职了，怎么可能带出来，你这是想把我送上法庭吗？」

「唐夏，你真的不愿意帮我吗？」

我冷声道：「无能为力。」

李景辉咬牙切齿地说：「唐夏，你如果不帮我恢复的话，我会让全行业封杀你。你掂量一下，今后还怎么找工作、在圈子里立足！」

我挂了电话，真是一对癫公疯婆。

你想封杀，抱歉啊，我又不是你们行业的。

再说了，李景辉真以为他的面子那么大？可笑。

08

IT部门还是把文件修复了，对此，我深表遗憾。

不过好在没耽误我过年的心情。

等到大年初十我再次回到这座城市，就开始紧锣密鼓地实施我的计划。

我决定投身养老行业的创业。

真正的客户资源不在表单里。

因为对各大医疗机构、养老院已经很熟悉，去做调研也很顺利。

而就在我忙于做创业计划书时，小丁又跟我聊到了一件乐事。

她说我离开之后，苏蓉越发嚣张了。

每天坐着李景辉的车上下班，也不打卡。

到公司之后慢悠悠巡视一圈儿再进独立办公室，主打一个老板娘的架势。

她还把刚大学毕业的弟弟拉进了公司做技术副主管。

公司有独立研发的智能化医疗设备，一直是技术团队负责，产品经过四五代迭代，目前已经趋于成熟了。

只要安稳地进行小幅度更新，是不会出大问题的。

但这个应届生副主管新官上任三把火，开会时直接放ppt，提出在未来一个月进行大改的需求。

技术主管气得在会上摔了电脑。

技术团队的人一脸茫然，不知道该不该按这个应届生的需求做。

这人的需求提的花里胡哨的，基本上是把原产品搞得面目全非了。

能不能一个月完成另说，真上线了，产品都得给搞崩！

有几个在公司待了三年的员工坚持不按他的要求改，最后被苏蓉到李景辉那里添油加醋告了状。

「你看，都是唐夏，她走也就罢了，还把公司弄得人心不稳。个个都学她跟你对着干，还有没有把你这个老板放在眼里。」

总裁办里传来苏蓉的高声指责，李景辉最后杀鸡儆猴裁了三个不愿意改的技术人员。

技术主管直接群发了离职邮件。

「家里有地，不受这窝囊气。」

我听了同事的转述，瞬间笑喷了。

技术主管是个沉默寡言的大哥，本以为是个技术宅，没想到深藏不露。

我当即联系了他，问他能不能「带资进组」，跟我一起合作创业。

大哥摸了摸下巴的胡渣，「行，就是我也投不了太多，前期3000万行吗？」

我喜笑颜开。

「不过我是真心喜欢做技术的，你别让我做什么管理层。」

我当然欣然同意。

又过了一个多月，小丁告诉我苏蓉的弟弟被踢出去了。

她笑得前仰后合：「没想到，苏蓉他弟是真会赚钱！」

原来，技术部一连走了四个中流砥柱，产品的后续研发受到了极大打击，苏蓉她弟弟就给李景辉出了个主意。

「她弟弟找了个外包，50万做一个版本，上周交上来了，结果在产品上运行了一下差点把设备当场烧坏！」

「还是财务曹姐发现了不对劲，外包合同上乙方的手机号跟苏蓉弟弟的手机号码很相似，一看就是那种校园卡的批量号码。他们再一查，你猜怎么着，外包方就是苏蓉弟弟的同学，俩人合起伙来坑公司钱呢！」

「李总发了好大的飙，说要报警，连苏蓉都劝不住，哭着求他不要报警。最后老板还是心软了，把她弟弟开了，又另外高薪聘了技术主管。哎，唐姐，不瞒你说，我都想跳槽了，感觉这公司也快......」

我心头也感慨万千，明明几个月前，公司还是欣欣向荣的样子，为什么到如今却一片狼藉？

是因为苏蓉吗？

她是导火索，但并不是炸药桶。

真正的雷在李景辉自己身上。

李景辉刚愎自用，不允许别人违逆他，又能继续走多久呢？

09

我曾经劝李景辉，不要轻易大批采购新品，近几年行情变化太快，风险太大了。

但他习惯了钢丝上搏命，坚信他的眼光不会错，不肯听我劝告。

没想到，滑铁卢这么快就来了。

李景辉之前从美国进的那批器械，才刚清关放行，就接到了通知。

他采购的这批器材纳入了集采，价格瞬间拦腰斩断，血本无归。

李景辉喝了一夜的酒。

第二天一大早我在新装修的办公室里接到他电话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李总，什么事？」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唐夏，你说对了，我后悔没听你的。」

我的语气冷了下来：「李总，没意义的话就不用多说了，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挂了。」

「别，唐夏，我想跟你说说话，我现在心很累，自从我把苏蓉她弟赶走之后，她就天天跟我闹，还想把她表哥也安排进来。我昨天跟她大吵了一架，她问我是不是心里还惦记你，我当时竟然脑子空了一下，我没否认，她就扇了我一巴掌说要分手。唐夏，你说，如果没有她的话，我们是不是不会走到这个地步？」

「李总，这种话就不用再说了，我觉得恶心。」

李景辉苦笑了几声：「是我对不起你。」

他的声音竟然渐渐哽咽：「唐夏，如果我求你，你会回来帮我吗？我会力排众议，说服我的那帮亲戚，让你当总监。」

他顿了一下：「我这几天想了很久，一闭上眼全是你的样子。我才发现，你早就住进了我心里。唐夏，原谅我吧，我愿意尽我所能补偿你，做我女朋友，好么？」

这句话，我曾经期盼了许久，但现在听他说出来，我却只想笑。

迟来的深情，狗都不要。

我走到办公室的一排酒柜边，随便开了瓶酒。

「李总，你听，这是什么声音？」

那边愣了一下，「什么？」

「开香槟的声音啊，」我笑笑，用杯沿轻碰手机麦克风，「我拉到了红树的投资，今天是搬到新办公室的第一天，为我庆祝吧！」

「至于李总许诺的东西——谁还不是个老板了，现在有一帮小奶狗追着我跑，我真是挑都挑花眼了。」

「你说什么！」那边甚至破了音。

「怎么，李总不高兴吗？那就继续不高兴吧。」

我笑着挂了电话。

10

其实我真要感谢李景辉大刀阔斧地裁了那么多人，让我有机会捡漏，招揽了许多人才。

老同事再聚一起，我们相顾无言，心里感慨万千。

小丁也辞了职，但那边强制要她待满一个月交接期。

毕竟最近公司遭遇空前危机，人心惶惶，大家都想着辞职，要是真的一下子全放走，公司就彻底崩溃了。

但没想到，李景辉埋的最大的一颗雷，也在此时爆发了。

其实去年年底，李景辉对我的业绩表达强烈不满时，我就嗅到了一丝不对。

按理来说，那会儿公司现金流应该很充裕，他不该这么慌张。

况且美国那边的产品当时只预付了定金，尾款要到次年分批支付完成，公司的现金流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除非钱被挪作他用了。

不过公司账目是我接触不到的，我也只能有大致猜测。

但有人能接触到。

那就是跟着他一手把公司做大的肱股之臣，财务曹姐。

其实最开始的财务是李家亲戚，但那人仗着沾亲带故的关系，偷偷挪用公款，被发现后一群亲戚给他求情，李景辉无奈，就只把他撤职了事。

但他下定决心要用外人当财务。

曹姐为他做事的时间比我更长。

但她眼看着李景辉为了哄苏蓉开心，先是踢走我，又是裁掉技术主管，对老员工毫不客气。

人的心思是很敏感的，兔死狗烹，唇亡齿寒。

曹姐怕她最后也落得一个被开除的结局，于是她选择主动出击。

据说，她拎着一个文件包走进总裁办后，没多久，办公室里就传来李景辉的嘶吼和玻璃爆裂的声音。

全公司人都被吓得一颤。

然后就是桌椅倾翻的声音，一声闷响后，曹姐淡定地推推眼镜走出来。

「麻烦打个120，李总高血压犯了晕倒了。」

没人知道曹姐当时跟他说了什么，直到公司进行破产清算时，才知道李景辉曾私自侵占公司财产为他自己和苏蓉购买房产。

后来曹姐还举报了他偷税漏税和行贿罪，李景辉被依法送了进去。

11

李景辉破产之前，他曾找到我们公司，在前台进行了访客登记。

「唐总，有位李景辉先生在接待室等您。」

「好的，谢谢。」

开完会后，我去见了他。

他的脸色颓败，胡渣凌乱，很久没剃过的样子。

「唐夏，」他苦笑一声，「该叫唐总了，这里办公地点很好，我曾经也想一步步把办公室搬到市中心，可惜......」

「李先生，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你的遗憾的吗？我很忙，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他伸出手想拉我，却在看到我厌恶的眼神时愣住，手悬在半空，没继续往前。

「不是，我就是想再见你一面，好像已经很久没见你了。」

「李先生，可我并不想见你。」

我语气平静，好似在面对陌生人。

他的眼神落寞，嘴唇微微颤抖：「唐夏，求你，别这么对我。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爱你。」

我微微抬起下巴，直视他的眼睛：「李景辉，你不是爱我，而是你的自尊心无法忍受，这个被你耍得团团转的女人，有一天会把你踩在脚下。」

「从始至终，你爱的只有你自己。」

他脸上浮现出悲哀和绝望，最终转过身走了。

这就是我们见的最后一面。

至于再听到苏蓉消息，是在一次饭局上。

有人兴致勃勃地点开一个抓小三的视频。

她被金主的老婆当众扒了衣服扇耳光，还有一群男人对她拳打脚踢。

围观的人拍了视频传到网上，她再次火了，甚至不少人认出来她就是那个奇葩年会的主持人，就更是遭到全网唾骂。

「她真是活该！」

小丁在饭局上呸了一句。

但我内心却并没太大波澜。

其实，我对她并不恨，甚至有些感谢她让我更快认清现实。

她让我明白，与其等待别人的垂爱不如靠自己。

是她逼着我放弃了眼前的树，才能抬头看向更远的森林。

作者：橙木香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