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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道她乃仙府遣来的红线使者,若再不能让我爹对她心生爱慕,便要形神俱灭了。
我悄悄告知了爹,可他却道:「那便随她去吧。」
娘亦听闻此言,她未曾落泪,只是温柔地将我拥入怀中。
后来,娘真的香消玉殒了。
可我那一向冷心的爹,却疯魔了。
…………
娘已沉睡多时,明明该是送我去私塾的时辰,可她仍未醒来。
我轻抚她的衣袖,如寒玉般冰凉,全无往日的温暖。
「娘亲,儿饿了。」我用力摇晃她,可她仍是紧闭双眼。
她从前不是这般的。
往昔我稍有啼哭,她便会立即醒来,将我揽入怀中轻声哄慰。
可如今她睡得如此沉重。
我拉过锦被为她掖好,随后爬下床榻,欲取铜镜给爹传讯。
爹已多日未归,邻居杨婶道是因他的白月光上月离了夫家归来,他便不要我和娘了。
杨婶还说娘与那白月光容貌相仿,爹定是将娘当作白月光才娶回府的。
我不解何为白月光,便去向娘请教。
娘沉默良久才道:那是未曾得到,已成过往。
我听不明白。
我心中暗暗怨恨起月光。
因为它夺走了我的爹爹。
娘为防我私自传讯,将铜镜锁入柜中,我无法给爹送信。
我拿起铜镜对着娘的脸,铜镜却未如往常般自行显像。
我去敲杨婶家的门,亦无人应答。
我只得再爬上床榻,躺在娘身旁看着她。
娘生得极美,就是睡着也美,比画上的仙子还要美。
从前爹也常在娘睡着时看着她,然后他会将娘从我身边抱到他们的寝房去。
他像小狗一般咬娘,娘最怕狗了,却未将爹推开。
次日清晨娘总会起得迟,手忙脚乱地为我和爹准备早膳。
大人常说小儿不记事,可我都记得。
我记得娘那时再怎么手忙脚乱,眼中也尽是笑意。
可爹不笑,他只是坐在那里看着手中的玉简,用罢早膳便去衙门,顺道将我送入私塾。
私塾的夫子们都喜欢爹送我来,我听见她们说我爹仪表堂堂,位高权重,如画中贵公子。
她们还说我爹冷若冰霜,对人爱答不理,若再温柔些就更完美了。
我心中暗道她们所言非是。
在我眼中,叶雨的爹爹才是最为不凡。
叶雨的爹爹每次送他来私塾都会将他扛在肩上,多威风啊。
而我爹只会将我从马车上提下来,让我自己进私塾。
我将娘亲手中的画卷取来,这是前几日去画院所绘。
爹本想推辞,但娘柔声道:「就再画一幅吧,待烟儿长大了观之,若是不然......若是不然,岂非可怜。」
我看到娘眼中含着泪,但她忍住没有哭出来。
爹终是应了。
画中娘抱着我,我身着华服,她温柔地倚在爹的肩上。
爹未曾推开娘,只静静地任她依靠。
三人之中,唯我笑颜如花。
昨夜睡前,娘搂我一同观画,她轻抚我的面颊,叹道:「若是娘再有几分本事就好了。」
「烟儿,你要坚强地长大,莫要畏惧。」
我在她怀中欢喜地翻滚:「好,我定要坚强长大。」
她也笑了,可面上却是泪痕。
她近来总是泪眼婆娑,比我还爱哭呢。
娘轻声哄我入眠,朦胧间我听见她哀求地与谁说话:「时辰尚未至,你怎就来了......容我传个信安置好我的女儿......她才三岁啊,求你......」
我不知她在与谁说话,明明屋中只我二人。
可我困倦难耐,眼皮如灌了铅般沉重。
醒来时,娘就躺在我身侧,薄被都未盖好,难怪身子如此寒凉。
我用小手轻轻覆在娘的手上,盼她能暖和些。
可惜并未如愿。
过了许久,我听见门外有响动。
我去查看,却未见人影。
是风吹动了门栓。
我饿了,搬了小凳打开食柜,却只够得着一块糕点。
我还想取柜里的蜜水,结果凳子倒了,我重重地摔在地上。
「娘亲,疼。」我抽噎着爬向娘。
娘还是没有醒来。
她向来最怕我跌倒磕碰。
我哭累了就在娘身边睡去,然后在梦中听见了爹的声音。
不对,不是梦中,是爹真的归来了。
我睁开眼睛,果然听见解开门栓的声响。
门被推开,但爹并未进来,只有他的声音传来:「烟儿今日未去私塾,夫子遣人来问,我回府看看,你莫要着急,刚做完法事乃是常态,你先去问问道长,我即刻便来寻你们。」
他在说话,语气温柔至极,他从未对我和娘如此说话过。
他对我们总是淡漠疏离,有时还冷若冰霜。
「爹爹。」我从娘身边爬下床榻跑出去。
爹见到我皱了皱眉:「怎连衣裳都未换,你娘呢?」
我停下脚步不敢靠近,站在寝房门口小声道:「娘亲在床榻上安寝。」
他未去看娘,只冷冷开口:「苏柔,我再给你三日时间思量,这府邸马车都给你,早些画押和离,对你我都好。」
寝房里有物事坠地,我心头一跳,急忙跑过去看。
原来是我放在床头的木雕掉在了地上。
我又出去唤爹,可他已乘轿离去。
我踮起脚尖想去追他,想告诉他娘一直不曾苏醒。
但娘说过,小儿绝对不可独自乘轿。
有一次我贪玩坐轿去了集市,娘找了我许久,急得都哭了。
我轻手轻脚回到娘身边,我不愿见娘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