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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十四章(2 / 2)

帕齐家族以最快速度从银行拿了五万达克特金币给教皇,继而向教廷申请管理其他金融账目,尤其是罗马近郊银湖的明矾矿账目。可教皇并不十分情愿,也许是因为洛伦佐恰在这时给他送来了丰富的礼品安抚他。尽管如此,洛伦佐与教皇之间的摩擦还在,暂时处在化脓时期,只是还未最后溃烂而已。

后来教皇任命弗朗西斯科・萨尔维亚塔为比萨的大主教。比萨是佛罗伦萨的领地,按照约定,佛罗伦萨所有职位的任命都必须得到佛罗伦萨官员的同意。于是洛伦佐禁止这位大主教走马上任。

帕齐家是佛罗伦萨的名门旧族,家族谱系历史比美第奇悠久。帕奇家族的一家之长,一位年逾古稀但头脑清醒的长者雅各布・帕齐,恨透了年轻的洛伦佐。

大主教萨尔维亚塔和弗朗西斯科・帕齐雄心不得志,因此怀恨在心。两人策划去见了西斯笃教皇,说服他推翻美第奇家族。教皇同意了。那个卑鄙残忍的老雅各布・帕齐,也参加到这一阴谋中来。

他们计划在洛伦佐和他的弟弟朱利安诺参加礼拜日弥撒的时候杀死他俩。帕齐家的支持者们和军队到时就藏匿在墙外,就等着蜂拥而入,一举接管佛罗伦萨城。

为了让所有人同时进教堂,他们安排好让不知内情的红衣主教拉斐尔・里拉里奥,教皇十七岁的甥外孙拜访洛伦佐。如他们意料的那样,洛伦佐为拉斐尔安排了盛大的宴席,并陪他一早去做弥撒。他们身后跟着神父马菲和斯泰凡诺,两名神父各自在法衣下藏了一把匕首。

祝圣铜铃一敲响,主教高举圣体圣血之时,教堂里所有虔敬的信徒都将低头静听,两名神父就准备拔出匕首,实施他们的邪恶计划。然而,洛伦佐的弟弟朱利安诺当时并不在场,而行刺者得到命令要同时杀死两人。于是弗朗西斯科・帕齐匆忙来到朱利安诺的家中,催促他前往教堂。返回教堂的路上,他故意开玩笑似的戳弄朱利安诺的身体,想要确认他衣服下面没有穿盔甲护身。

教堂内,洛伦佐站在祭坛的远端。他看见弟弟朱利安诺进了教堂,后面跟着弗朗西斯科・帕齐,紧接着他听见祝圣铜铃敲响了。令他觉得万分可怖的是,他看见弗朗西斯科拔出一把匕首,狠狠扎进了朱利安诺的身体。几乎是与此同时,他分明感觉到一只手牢牢抓住了他的肩膀,一把冰凉的铁刃贴着他的喉咙,喉咙已被割破并开始流血了。他顿时一激灵,身子本能地一闪,并立即脱下外衣,用它抵挡另一个神父朝他猛扎过来的匕首。

随后洛伦佐也抽出了自己的长剑,将二人打退,并跳过祭坛的围栏,向边门跑去。他的三个朋友围拢在他身旁。他带着他们来到圣器收藏室,关上身后沉甸甸的大门。那一刻,他才觉得安全了。

同时,圣器收藏室外边,大主教萨尔维亚塔和行刺者弗朗西斯科・帕齐跑出大教堂,大喊美第奇已死,佛罗伦萨自由了。但全城的百姓纷纷跑去拿武器反抗,大主教埋伏在广场的士兵全部被制服且一一被杀死。

洛伦佐从圣器收藏室现身,他的朋友和支持者们欢呼一片。他做的第一件事情是确保年轻的红衣主教里拉里奥没有受到伤害,大主教和弗朗西斯科则被依法处决,他们被吊在教堂窗户上绞死了,对此他丝毫没有阻拦。

那两个神父,马菲和斯泰内诺,被处阉割并斩首。雅各布・帕齐被搜了出来,全身裸露地吊死在大主教身旁。帕齐家族的宫殿被抢掠一空,帕齐家族所有成员被永远逐出佛罗伦萨。

过了这么多年,如今,切萨雷又回到了这座城市。他发现那个曾经充满正义、奢华遍地的佛罗伦萨,如今变成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地方。

大街上一片混乱,污秽遍地,下水道污水横流。小巷里到处是腐烂的动物尸体,那气味比罗马街道上难闻多了。佛罗伦萨的确发现了瘟疫——只不过还是少数几例,然而,人们的精神似乎已经被瘟疫压垮了。切萨雷骑马穿过街道,他听见激烈的争吵声,看见凶狠的械斗,传入耳中的不是教堂的钟声而是愤怒的喊叫声。

经过一家外表最体面的酒馆时,他停了下来,走进去找了个包间,打算在里面休息到傍晚时分。然而,酒馆老板却反复说不认识他,甚至要赶他走,切萨雷便硬往他贪婪的手里塞进去一个达克特金币。

一拿到钱,酒馆老板马上客气了,便任由切萨雷待着了。他领着切萨雷来到一处房间,房里没几件家具,但十分整洁,品质上乘。从窗口望去,可以看到圣马可教堂前的广场,还有预言师塞伏那罗拉的修道院。他决定等到天黑再出去到街上走走,看看会有什么发现。

过了片刻,酒馆主人回来了,带来一大瓶葡萄酒、一大盘新鲜水果,还有奶酪。于是切萨雷躺下休息,并开始做起梦来……

那真是个让人不安的梦,是个噩梦。梦中,各种十字架、圣餐杯、圣衣和法器围着他旋转,他却怎么也够不着。他头顶响起一个雷鸣般的声音,命令他抓住一个黄金圣餐杯,可是当他把它抓在手里,却发现那分明是一把手枪。他拼命想控制住那把枪,可那枪不听使唤地自己开火了。接着,像所有的梦一样,背景突然转换了。他此时又置身于一个庆典之中,他坐在那里,对面就是他的父亲、妹妹,还有新近与妹妹订婚的阿尔方索王子。他脸上的微笑瞬间变得狰狞可怕,那把金制手枪突然开火,将妹妹,又或者好像是阿尔方索的脸击得粉碎——他看不真切,说不清楚那到底是谁。

切萨雷惊醒过来,浑身是汗。他依然能听见窗下广场上传来的佛罗伦萨市民的说话声和叫喊声。他起了床,全身颤抖,向窗外看去。广场上,一个临时搭建的木制讲坛旁,站着布道师塞伏那罗拉。起初他热烈地向上帝祷告,声音因为激情而颤抖,继而唱起了赞美诗。整个广场上,所有市民都满怀崇敬地提高声音跟着他诵唱。但是转眼之间,布道师开始猛烈地抨击罗马。

修士声音洪亮而激昂,他大声喊道:“亚历山大教皇是个‘绝对有误’的教皇,人文主义者的脑子可以把黑的说成白的,把假的说成真的,把死的说成活的。可既然有黑就有白,有善也有恶,那么显而易见,那不善的就是恶的!”

切萨雷仔细打量那人。他身材瘦削,一副苦修者模样,身上穿一件多米尼加式褐色连帽长外套。他长相粗糙,但并不令人讨厌。他的头发因为剃度全被削光了,此时他的头随着他坚定的语气而微微摆动,他的双手也似乎会说话,他挥舞着双手,或停顿或强调,似乎是在给他的话语加上标点符号。他叫嚷着:“这位教皇还与高级妓女们来往。他投毒害命,杀生如芥。罗马的神父豢养娈童,劫贫济富。他们奢侈腐化,用金盘用餐,骑在穷人的背上作威作福。”

市民越聚越多,切萨雷不可思议地发现自己被此人深深吸引住了、迷惑住了,好像根本不认识修士抨击的那个人似的。

人群的规模越来越大,人们开始愤怒地呼喊,但是修士只要一开口,便立刻又鸦雀无声,几乎能听见流星划过天际的声音。“天主会将你们的灵魂打入地狱直至永恒,追随那些异教神父的,必然会遭到惩罚。放弃你们世俗的财物,跟着圣徒多米尼克走吧。”

人群中有人喊道:“可你自己的修道院内也有富人们捐献的食物!你的盘子也不是木头盘子,你的椅子也包裹着豪华的坐垫。你只不过是收了富人的钱,跟在他们后面亦步亦趋罢了!”

塞伏那罗拉突然战栗起来,他郑重宣告:“从今天开始,修道院将拒绝接受富人捐献的任何财物。圣马可教堂的修士们将只吃佛罗伦萨普通市民提供的食物。一天一餐就足够了,多的都分发给每天晚上聚集在广场上的穷人们。没有人会忍饥挨饿。食物只是满足身体的需要!要保护你们的灵魂,必须背弃罗马的那个教皇。他犯下了私通罪;女儿是个娼妓,不但跟兄长睡,还跟自己的父亲睡——不仅如此,她还跟诗人们私通。”

切萨雷的亲眼所见已经足够多了。如果教皇听到这些,不仅会将塞伏那罗拉逐出教会,还会控告他这是异端邪说。

切萨雷发现自己对这人的反应颇有些矛盾。他相信这人确实有远见,但另一方面他又是丧心病狂的。既然已经知道结果,还有谁会这样如殉道士般折磨自己呢?可是,谁又清楚别人的脑袋里面在想什么呢?尽管此人逻辑清晰,可切萨雷知道他是个危险人物,教廷必须对他采取行动。因为佛罗伦萨新的市政厅可能会受到他的影响,如果市政厅禁止佛罗伦萨加入神圣同盟,那么父亲与罗马涅地区联合的计划就会受阻。

这种事情绝对不可以发生。

切萨雷迅速穿好衣服,走出酒馆,跟着街上的人群朝广场走去。这时,一个瘦削苍白的年轻人走到了他的身边。他身穿一件黑色披风,个头比切萨雷矮一个头。他轻声喊道:“红衣主教阁下?”

切萨雷转过脸来,一只手按在了藏在外衣下的长剑之上。

年轻人朝他低头致敬:“我叫尼可罗・马基雅维利。我们必须谈谈。这个时候走在佛罗伦萨的街上对你来说非常危险。跟我来好吗?”切萨雷的目光柔和起来。于是马基雅维利抓着他的手臂,领着他离开广场,来到自己的寓所内。

马基雅维利的寓所内家具齐备,四处凌乱地摆放着一些书。桌子上很凌乱,纸张散落在椅子上和地板上。石头壁炉内正生着火,火烧得并不大。

马基雅维利将一张椅子上的东西清空,请切萨雷坐下。切萨雷坐下后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然难以置信地觉得十分自在。马基雅维利给自己和他各倒了一杯葡萄酒,接着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切萨雷的对面。

“你现在很危险,红衣主教阁下。”马基雅维利警告他说,“因为塞伏那罗拉确信自己得到天启并被委以天命,神圣的天命。他的使命就是废黜波吉亚教皇,摧毁波吉亚家族。”

“我明白,他用他的虔敬反对我们的不敬。”切萨雷不无嘲弄地说。

马基雅维利又继续警告他道:“塞伏那罗拉能看到天启。他说他看见太阳从天空坠落,于是‘伟大的洛伦佐’就死去了;接着他说他看见一把快剑从北方疾驰而来,袭击暴君,结果法国军队就入侵了。他对市民们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他们担心自己,担心家人,相信上天赋予这个预言师以神奇的禀赋,使他能看见天启。他说只有摧毁了邪恶,善者的灵魂坚守上帝的法条并忏悔,才能看见身穿白袍的天使的降临,带给他们宽恕与仁慈。”

切萨雷承认这才是塞伏那罗拉唯一的真知。但是没有人能经受住修士断言的那些天启,没有人在那之后还能继续活在这世上。如果他能看到天启,一旦他决定讲出来,就一定能够预测到其后的命运。切萨雷认为这些天启根本不可能是真的,因为人们在其中完全丧失了自己的自由意志。如果命运永远在获胜的一方手里,那么人在其中到底起到什么作用?这是一场结果既定的游戏,他在里面什么作用也起不了。

切萨雷回过神来,对马基雅维利说:“教皇已经下令将这名修士逐出教会。如果他继续煽动百姓的话,会被判处死刑,因为除此之外教皇没有别的办法可以让他安静下来。”

那天晚上,夜已深了,切萨雷回到旅馆的房间。他依然能听见塞伏那罗拉的声音从窗口传进来。修士的声音依旧铿锵有力:“亚历山大・波吉亚是一名异教徒教皇,他敬的是埃及的异教神,从异教神那儿得到感召!他不敬天主,终日寻欢作乐,而我们,真正虔信天主的人,却饱受煎熬。为了填充金库,罗马的红衣主教们强迫我们的市民背上重负。我们不是驴子,却被他们当成负重的牲畜!”

正当切萨雷恍恍惚惚快要睡着的时候,又听见修士激昂的声音和尖锐的谴责:“早年,教会圣餐杯是木头做的,但神父们的品德却有如真金;可在这黑暗的时代,在罗马的教皇和红衣主教那里,圣餐杯变成了金子做的,可神父们的品德却有如朽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