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龄最大的一个年近三十,他假惺惺地乞求道:“领主阁下,我们只不过是拿了一点点儿吃的。我们太饿了,领主阁下;我们只是……”
警卫队长达・洛尔卡打断了他:“简直就是胡说八道,阁下。这些人像其他人一样定期领军饷的。他们根本没有必要去偷去抢。”
亚历山大一直对切萨雷说,作为首领,必定要面临抉择。艰难的决断。他看看这三人,又看看聚集在广场上的人群。“绞死他们。”他说。
一名犯人好像是没听见切萨雷的话,他说:“不过是些鸡肉和羊肉,领主阁下,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切萨雷走到他身边:“你弄错了,我的好兵。这不只是鸡肉的问题。按照教皇的命令,军队里每一个人都享有丰厚的军饷。为什么?因为这样他们就不需要偷盗、抢掠我们攻占的城镇的民众。我给士兵们发放了足够的食物,提供舒适的住所,就是为了防止他们伤害当地百姓。我今天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不让被攻占城镇的百姓憎恨教廷军队。我并不奢望他们爱戴我们,但我希望他们至少不鄙视我们。你们这几个蠢材毁了我的计划,也违抗了教皇陛下本人的命令。”
那天晚上日落时分,这三名犯人,教廷军队的三名士兵,被绞死在广场上,以警示所有教廷士兵不得效尤,也表示对切塞纳市民的歉意。
行刑过后,镇上和沿途所有的旅馆、民宅内都挤满了市民,人们一片欢腾,共同庆祝昌明盛世的到来,因为新的统治者切萨雷・波吉亚公正严明、执法如山。
春天来了,法国国王路易增派了一支援军,切萨雷的兵力增强了。米兰一位朋友向切萨雷大力举荐一个名叫列奥纳多・达・芬奇的人,说此人集艺术家、工程师、发明家于一身,还是一位在现代战事方面公认的专家。
达・芬奇来到马拉特斯塔宫殿时,看见切萨雷正凝神注视着法恩扎的一幅防御工事地图。“这些城墙这么轻巧便抵御住了我们的炮轰,好像一条狗抖抖身子就把身上的水甩干了一样。我们到底怎样才能把城墙攻开足够大的缺口,让骑兵和步兵们成功突袭?”
达・芬奇微微一笑,他的褐色卷发一绺一绺长长地垂下来,几乎把脸遮住了。“这不难,一点儿也不难,上将阁下。”
“请大师多多指教。”切萨雷饶有兴致地说。
达・芬奇说:“用我的移动塔台就行。我知道,你可能在想,围塔已经用了几百年,根本不起什么作用。但我的塔台跟其他的不一样。塔台由三个独立的部分组成,底部装有轮子,可以在攻袭的最后一刻推到堡垒的城墙边。塔内部有梯子通向一处平台,这平台带掩护设施,可容纳三十人。平台前方有木制屏障,用铰链与平台相连。屏障可以像吊桥一样放下,架到城墙顶部形成一个斜坡,三十名士兵可以沿着这斜坡,手持兵器冲入城墙垛口。与此同时,另外三十名士兵迅速在中转平台集合。三分钟内,九十名士兵就可以进入城墙垛口与敌军拼杀。十多分钟内,一共会有三百名士兵先后冲进城墙,这就是我的塔台总共可以容纳的人数。”达・芬奇一口气说完,气有些喘。
“真是一位大师,太精彩了!”切萨雷说完大笑起来,声音爽朗豪放。
“但是,我的塔台真正精彩的地方在于,你根本不需要用到它。”达・芬奇说。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切萨雷疑惑不解地说。
达・芬奇严肃的表情放松下来:“你的防御工事图显示,法恩扎的城墙高达三十五英尺。开战前几天,你只消向敌方放出话去,说你将要使用我的新塔台,这塔台可以将高达四十英尺的城墙炸出一个大洞。你能做到吗?”
切萨雷说:“当然可以。里米尼沿路的那些旅馆里,有的是会将这个消息迅速传回法恩扎的人。”
“随后你就开始造塔,但是要确保这一切都在敌军的视线之内。”达・芬奇打开一张羊皮纸,上面精细地描画着三层塔台的图形,“这就是设计图。”他说。在设计图上,每个部分旁边都有文字说明,但切萨雷却读不懂这些文字。
看到切萨雷困惑的表情,达・芬奇微微一笑:“这不过是我的一个小把戏,拿来迷惑奸细和剽窃者们用的,因为你永远都想不到谁会来偷窃这些图纸。大多数我设计的图纸上,字都是这样的,想要读懂唯一的办法是拿到镜子前,那样,上面的字就变得一清二楚了。”
切萨雷笑了,他很赞赏行事谨慎的人。
达・芬奇继续说道:“上将阁下,现在敌人已经听说了塔台的可怕威力。他们亲眼看见塔台慢慢竖了起来,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塔台即将建好,敌军即将冲过他们三十五英尺高的城墙。他们能怎么办?他们会加高城墙,一块接一块地砌石头,将堡垒城墙加高十英尺。但是他们犯了一个可怕的错误。他们忘记了什么?这些城墙将不再稳固,因为要承受这些额外的重量,必须加固地基。然而等到他们想明白这一点……你们的炮兵已经向城墙开火了。”
切萨雷从邻镇各村庄集合他的军队,让士兵们在当地每一所旅馆里散步消息,说切萨雷・波吉亚正在建造一座巨大的新塔台。
接着,按达・芬奇建议的那样,切萨雷让手下在法恩扎城内卫兵的眼皮底下开始建造塔台。切萨雷围绕城邦布好兵力,大炮也被推到前方。这时,他看见对方慌作一团。士兵们在防御工事上跑上跑下,搬来大块巨石,拼命往城墙上垒。切萨雷心中大喜,他延缓了攻袭计划,想给对方更多时间。
此时,切萨雷叫来维托・维泰力上尉。他们站在切萨雷的营帐内,望着眼前这座时运不佳的城堡。
切萨雷说:“这正是我想要的,维托。将你的所有火力对准那两座塔楼之间的墙基。”他指了指城墙的一处,那里比较宽,足够他的军队通过。
维泰力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他问道:“对准墙基吗,上将阁下?我们去年冬天正是瞄准的这个地方,却一败涂地。我们现在应该瞄准防御墙。至少可以一次干掉他们几个人。”
切萨雷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达・芬奇塔台的秘密,因为后面还有几座城镇要攻占,他想如法炮制。
切萨雷命令道:“维托,照我说的做吧。把每一发炮弹都打在墙基上。”
炮兵指挥官迷惑不解,但还是同意了。“我会如你所愿,切萨雷。但这只会浪费炮弹。”他微微鞠了一躬,便离开了。
切萨雷看到维泰力向他的炮兵们下令,接着,炮兵将炮口对准了切萨雷所指的位置。士兵们转动大炮手柄,将射击角度调低。
切萨雷将步兵和轻骑兵部署在大炮后方。几小时前他自己就已穿上了盔甲。此时,他下令所有人马时刻准备着,骑兵们要坐在马背上随时待命。士兵们发起了牢骚。围攻可能要持续好几个月,难道他们要一直在马鞍上坐到夏天吗?
等切萨雷确定所有人马都已准备好时,便下令维泰力开始炮轰墙基。
维泰力接令后大喊:“开炮!”
大炮轰隆一声响,炮弹再次入膛,又轰隆一声发射出去。切萨雷看着炮弹砸向城墙根部距地面仅三到四英尺的位置。炮声隆隆,似乎无休无止。维泰力两次回头望望切萨雷,那表情就像是怀疑他疯了。但切萨雷两次都示意维泰力继续开炮射击。
突然,他们听见低沉的隆隆声,接着那声音骤然变大,高达五十英尺的整个墙体应声轰然倒塌,砸向地面,顿时烟尘蔽日。他们听见守城士兵的厉声尖叫——只有少数士兵跌落下来还依然活着。
切萨雷立即命令军队向前猛冲。
轻骑兵们一阵欢呼,朝城墙缺口飞奔进去,后面紧跟着步兵。所有人进入城墙后会分散开,从城堡内部再次向城墙守卫们发起攻击。
切萨雷只等了四分钟。接着,他向持械精兵们发出冲锋信号。
城堡里剩余的兵力冲到城墙缺口处,准备保卫入口。但汹涌而入的切萨雷精兵部队几乎将他们踩成了肉泥。
坚守在尚未倒塌城墙上的法恩扎士兵惊愕地发现,他们从后方遭到了袭击。切萨雷士兵的弓弩、刀剑和长矛迅速击倒了他们。短短几分钟后,一名法恩扎军官高喊:“我们投降!投降!”
切萨雷看见法恩扎士兵纷纷放下武器,举起双手。他点点头,示意指挥官们停止杀戮。就这样,法恩扎变成由罗马教廷控制的疆域了。
法恩扎的统治者——王子阿斯托・曼弗雷迪,经切萨雷许可得到了安全通行权。切萨雷准许他前往罗马。但是,王子深受切萨雷和他的军队的触动,也渴望更多历险机会,他请求留下,说自己或许可以为切萨雷效力。切萨雷非常惊讶,但还是同意了。曼弗雷迪才十六岁,但他是个聪慧的年轻人,有着良好的判断力。切萨雷很喜欢他。
休息了几天之后,切萨雷准备再次将军队向前推进。
切萨雷给了达・芬奇一笔数目可观的达克特金币,满满地塞在一个皮袋子里,并请他跟随军队一同前进。但是达・芬奇摇了摇头:“我要回归艺术创作了。卖力的年轻雕刻家米开朗基罗・波纳罗蒂已经拿到不菲的佣金了,而我却在战场上浪费时间。我承认他很有才华,但没有深度,也不够精细。我必须回归了。”
切萨雷跨上他的白色战马,准备向北进发。他挥手向达・芬奇道别,这位大师举起手,递给切萨雷一张羊皮纸:“这里列着我会的各门手艺,尊敬的亲王……绘画、壁画、管道工程……许许多多。价钱我们好商量。”他微微一笑,接着好像又想起了什么,“阁下,我在米兰画了一幅壁画,名叫《最后的晚餐》。我很想让教皇陛下看一看。你觉得他会来吗?”
切萨雷点点头:“我在米兰的时候已经看到那幅壁画了,的确精彩绝伦。教皇热爱一切美好的东西。我想他一定会感兴趣的。”他仔细将羊皮纸折好,放入斗篷的口袋里。随后,他向达・芬奇致礼,他的坐骑早已精神饱满,斗志昂扬。他掉转马头,一路向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