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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第二十五章(2 / 2)

切萨雷坐在一张锦缎长榻上,招手示意她坐在他身旁,但她拒绝了。切萨雷解释道:“我想过你会逃跑,但这个念头只是在我脑中一闪而过。我以为你会为自己考虑,宁愿被舒舒服服地关押着,也不愿出去过苦日子。”

“即使被囚禁在最华丽的寓所里,也让人痛苦不堪。”她冷冷地说。

切萨雷觉得非常有趣,尽管她话中充满怨恨,他依旧觉得她美丽动人。他问她:“你现在有什么计划?我相信你不会想要在圣天使堡度过余生吧。”

“你给我什么选择呢?”她挑衅地说。

切萨雷说:“在公文上签字,把伊莫拉和弗利两块领地交出来,而且答应不再动脑筋将它们夺回。这样我就立刻下令把你放了,你可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卡特里娜诡谲地朝他一笑:“我可以在你拿来的任何文件上签字,可这如何能阻挡我重新夺回我的领地?”

“换作另一位不那么英明的统治者,他可能会这么做,”切萨雷说,“可是我却无法相信你会背叛自己,在违背本心的情况下签字同意。当然,你仍有可能食言,但那样的话,我们会向罗马法庭证实我们才是真正合法的统治者。因为你的不诚实,我们会得到更多的支持。”

她好脾气地笑了起来,问道:“你就是这样打算的吗?我想那不是真正的理由。你还有什么话没对我说。”

切萨雷向她莞尔一笑:“太感情用事的话,人就会失去头脑。老实说,一想到一个美丽尤物就这样永远烂在地牢里,我就不开心。这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卡特里娜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很喜欢他,但她不愿因为内心的这种异常导致自己让步过多。她心里有一个秘密,可她会把这个秘密说出来吗?要做出这个决定,还需要时间。她和颜悦色地说:“明天再来吧,切萨雷。让我再考虑考虑。”

隔天,切萨雷又来到城堡,再次把卡特里娜带上了楼,并给她派去了女仆。卡特里娜让女仆们给她擦洗身体、清洁头发。此时,虽然她的衣服依旧破烂肮脏,他仍看得出她在尽量让自己显得美丽动人。

他朝她走去,她没有往后退,而是迎上前去。他伸出手,一把将她拉到长榻上,热烈地亲吻她。可是当她躲开时,他没有继续强行对她动作。

她用手指梳理着切萨雷的赤褐色卷发,先开了口:“我会按你说的去做。但别人一定会说你疯了,竟会相信我。”

切萨雷深情地看着她。“他们已经这么说了。要是由着我手下那些指挥官自己来,你的身体会漂浮在台伯河上的。”他说,“你决定去哪儿?”

他们一同坐在长榻上,他拉着她的手。“去佛罗伦萨。去伊莫拉和弗利已经不可能了,我在米兰也有亲戚,但他们太令人厌烦了。佛罗伦萨至少是个有趣的地方。也许我会在那儿再找一个丈夫——愿上帝保佑他。”

“他会是个幸运的家伙的,”切萨雷微笑着说,“公文今晚就送到,你明天就可以上路……当然,我会派一名可靠的卫兵保护你。”

他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又停了下来,转身对她说:“你自己要保重,卡特里娜。”

“你也保重。”她说。

切萨雷走后,她发觉自己竟感到一丝哀伤。因为那一瞬间,她确定他们不会再见面了,他也可能永远不会知道,签署那些公文根本没什么用。她的子宫里已经有了一条生命,那是他的一部分,如今已归她所有。而作为他的继承人的母亲,那些疆域终有一天会重归于她。

菲罗菲拉是罗马最有本事的打油诗人,尤其擅长散布各种丑闻和谣言。他暗中收受奥尔西尼家族的钱,受到红衣主教安东尼奥・奥尔西尼本人的保护。菲罗菲拉捏造各种恶劣的罪行,栽赃最圣洁的人。他与那些恶贯满盈的人厮混在一起,只要这些人身居高位,他的日子就过得优哉游哉。他会一棍子诽谤中伤一整个城邦,说佛罗伦萨是个肥胸脯、大屁股的妓女,满城是富豪和大艺术家,就是缺乏充满斗志的勇士。佛罗伦萨的市民们都是放债人,与土耳其人过从甚密,精通鸡奸乱性。佛罗伦萨像个妓女一样向各种异邦势力寻求保护,却不与意大利邦人为伍。

威尼斯当然是一座遮遮掩掩、不可原谅的城市。总督们可以拿市民们的血来买卖交易,而他们的子民只是因为告诉外国人在远东花多少个达克特能买到丝绸,就要被伏法诛杀。威尼斯就像一条巨蛇,躲在大运河内,文明世界里只要是能够帮助赢利的东西,统统会被它蛇食鲸吞。威尼斯整座城市没有任何艺术气息,找不到一名艺术工匠,没有奇伟书籍,更没有图书馆藏,完全没有人文内涵。不仅如此,威尼斯精于尔虞我诈,无论大阴谋、小伎俩,只要能满足罪念,都不择手段。

那不勒斯则是梅毒花柳之都,盛行法国花柳病——就像米兰喜欢对法国溜须拍马,是鸡奸叛徒佛罗伦萨的同党一样。

然而,菲罗菲拉最粗俗的段子是编给波吉亚家族的。

他用韵文唱出波吉亚一家人如何在梵蒂冈无度狂欢、在罗马和意大利所有城邦国予夺生杀。他的段子高谈雄辩、文辞精致,声称亚历山大教皇靠贩卖圣职买到教皇职位,本人有二十个私生子。他背叛了东征十字军,把给教宗的献金偷来支付切萨雷・波吉亚军队的军饷,让自己的儿子当上罗马涅地区的领主,使得教皇国的天平倾斜。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为了扶持他的家人、他的私生子嗣们、他的情妇,为了保障自己荒淫无度的生活。更有甚者,似乎与自己的亲生女儿乱伦还不够,他还教她毒杀红衣主教团中的富裕仇敌们,随后又多次将她纳入婚姻交易,以巩固与意大利其他强大家族的联盟。第一段婚姻被废止,第二段婚姻中他的女儿变成了寡妇——而害她守寡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亲哥哥切萨雷・波吉亚。

菲罗菲拉写到切萨雷・波吉亚时,几乎超越了自己往常的文采。他绘声绘色地细述切萨雷如何终日戴着面具,遮挡因罹患梅毒而面目全非的脸;如何欺骗西班牙国王和法国国王,陷意大利于不仁不义,使意大利同时愧对两国;如何犯下乱伦之罪,不仅与妹妹苟且,还与弟媳乱来。他让一个弟弟戴上了绿帽子,让另一个弟弟死于非命。强暴是他格外喜爱的消遣,谋杀是他最深藏不露的处世之道。

现在,随着与埃斯特家族的美妙联姻即将达成,菲罗菲拉又将他的恶毒之笔投向卢克莱西娅。他说她跟自己的父亲和哥哥睡觉,一开始分别进行,后来干脆三人同床一齐上阵。她还与狗、猴子和骡子性交,她的男仆发现她这些卑下的变态行径后,她就把他毒杀灭口了。然而,她的父亲此时再也不能忍受她的淫荡成性给家族带来的羞耻,又将她再次通过婚姻交易许配给费拉拉公爵之子,以此巩固与一个意大利望族的关系。的确,菲罗菲拉认为,在卢克莱西娅这一段上,他超越了自己的原有水平。

这些诽谤之词让菲罗菲拉一举成名。那些段子被誊抄张贴在罗马城墙上,传遍了佛罗伦萨,尤其受到威尼斯富商们的追捧。菲罗菲拉并不敢署上自己的姓名,但他在每首诗底下都画上了两只呱呱对叫的乌鸦,这对乌鸦成了他的标记。就这样,所有人都知道了菲罗菲拉的大名。

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这位诗人穿戴齐整、洒上香水,准备搬进他的东家红衣主教奥尔西尼的庭院,奥尔西尼将宅邸的一座小房子赠予他使用。像所有大贵族一样,红衣主教希望他的支持者和血亲都住在附近保护他。而菲罗菲拉既精于刀法,又能妙笔生花。

正在这时,菲罗菲拉突然听见一阵马蹄哒哒声和金属盔甲叮当作响的声音,他从卧室窗户向外看去。十来个骑马人正朝他的屋子飞奔过来,将他的家团团围住。他们一色的浅色盔甲,唯有头领一身黑色——黑色紧身上衣、黑色连裤长袜、黑色手套,头上戴一顶黑色四角帽。菲罗菲拉喉头一紧,认出头戴黑色面具的黑衣人正是切萨雷・波吉亚,他身上佩带着长剑和匕首。

接着,菲罗菲拉看到奥尔西尼的一队士兵走过来,顿觉宽慰了不少。可切萨雷对他们根本置之不理,径直朝菲罗菲拉家走去。菲罗菲拉连忙走出来迎接他,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对诗人来说,切萨雷看上去又高又壮,像个德国人。他脸上挂着愉快的微笑,直接向菲罗菲拉开口说话,语气恭敬得有些夸张。“啊,我尊敬的大诗人阁下,”他说,“我是来帮你一起写韵诗的。但是在这儿没法儿写,你必须跟我走。”

菲罗菲拉深鞠一躬:“殿下,请恕我难以从命,红衣主教已经说过要见我。你下次有空再来时,我会去的。”他十分怨恨波吉亚竟然找上门来,可他又不敢妄动刀剑。

切萨雷一刻也没有犹豫。他一把将此人举了起来,好像他是碎布做成的人儿似的,把他甩上自己的马背。随后,他也翻身上马,只打了菲罗菲拉一下,就将他打得昏了过去。

等这诗人再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屋顶粗糙的横梁,以及挂满四周墙壁的兽首标本,有野猪、熊,还有公牛。看来,他是在一所狩猎木屋内。

他环顾四周,看见旁边有个男人,他立刻认出了这个男人。他恐惧得叫不出声来,全身的内脏不断翻腾——那分明是臭名昭著的扼颈杀手米凯罗特。他正磨着一把长长的刀子。

过了一会儿,菲罗菲拉终于鼓起勇气开口了:“你要知道,红衣主教奥尔西尼和他的卫兵会发现我在这儿,伤害我的人都会遭到他们的无情惩罚。”

米凯罗特一言不发,只是继续磨着那把长刀。

“我猜你这是打算勒死我。”菲罗菲拉说,他的声音不住地颤抖。

此时,米凯罗特似乎听到了他的话。“不,诗人先生,完全不是。那样太快了,对于像你这样的尖酸刻薄之徒来说,未免太舒服了。”他微笑着,又继续说道,“我想要做的,是先把你的舌头割下来,再来是你的耳朵和鼻子,接着是你的生殖器,然后是你的手指头,一次切一根。再后来,我会把剩余部位一个一个割下来。如果我动了恻隐之心,也许我会帮你个忙,让你死个痛快。”

第二天下午,一个浸透鲜血的大麻袋被抛进奥尔西尼宅邸的墙头。红衣主教的卫兵们打开一看,恶心得差点晕过去。那是一具没有头颅、没有手指的尸体。尸体上割下来的生殖器、舌头、手指、鼻子和耳朵都在里面,用一张纸整齐地包裹着,纸上抄着菲罗菲拉的一首诗作。

没人对此说三道四。不再有菲罗菲拉的诗歌新作面世。有谣传说,他去德国洗什么健康矿泉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