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霞一眼就看见被子上盖的被单,图案是鲤鱼戏水。
王玉霞顾不得身份,她跑上去,爬到炕上撕下了被单。
“就是它,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的全不费功夫。”
这是西河县垛绣,她再细细端详,红色的鲤鱼弯卷着身躯,做跳跃状,色彩艳丽,针线密密实实,疏密均匀。
鲤鱼的胡须都能勾勒出来。
王玉霞带着惊奇的目光又审视了一番,活生生的鲤鱼,鲤鱼周围配以蓝色的丝线,绣织的水波浪,层次分明,有很强的的立体感,一幅活生生的鲤鱼戏水跃然在眼前。
王玉霞是喃喃自语:“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王玉霞你发疯啊。”
“太美了,图案逼真生动,鲤鱼厚重、饱满,简直就是一个天然艺术家。”
王玉霞啧啧赞叹,她把被单又翻转过来,用纤手摸摸,手感柔软,毛绒绒有一种暖手的感觉。
“刘哥,这垛绣,可以装矿石,我要了。”王玉霞撒起娇来。
“横刀夺爱,你喜欢,慧儿的妈妈给不给还是另一回事。你我又不是强盗。”
“找你妈妈去,你们家垛绣有多少,我全要了。”
王玉霞似乎找到知音,她也有点惊讶,在社会文明延续中,艺术一向是小众群体才有机会企及的。
而这么美妙的垛绣艺术,针法、构图、色彩、布局,必须有十年之功,一个田间劳作的村妇,就这种神功力,难道就是天赋吗?
早有好事者报与郑寡妇,说大坝水管站长刘世雨,领着一个姑娘进了她家。
郑寡妇有点忐忑,借了人家的钱,内心有一种不安。
她猜测是不是刘世雨结婚,要他的钱,或者是给他们家发喜帖,能吃上刘世雨的宴席也是一种荣耀,宴席的礼要厚重一些。
女儿慧儿毫发无损回来了,村长胡成说的就是放屁。
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
刘世雨帮她,而且没有所图,不对等的互助,让郑寡妇忐忑踏进了家门。
刚一进门,王玉霞望着眼前这个饱经沧桑的女人。
她突然抓起郑寡妇的手,郑寡妇的手很粗糙,虎口上由于长期拿铁锨有了裂纹,手心在地里除草,还有了绿色的泥土,手掌又宽有厚的老茧,无名指蜷缩着。
这样的手,也能垛出精美的图案来。
“你们结婚,给我发请帖来了,我是高攀了,我一定去。”
突然王玉霞咯咯笑个不停,“我们只是同事关系,刘站长对农村熟悉,找一个会刺绣的人。”
提起垛绣,郑寡妇浑浊的眼睛有了光彩,“小时候绣着玩的”。
在西河县大坝村,有一流传的刺绣,俗名垛绣。
郑寡妇从小耳濡目染,从五岁就会女工手艺,到二十岁出嫁。
绣针女红曾经是大坝村女孩的基本功,现在丢弃了。
王玉霞不会,所以她才有惊奇的感觉。
女孩子从最简单开始,绣鞋垫,绣错了也不要紧,放在鞋里,自己穿就是了。
技艺有点长进,然后就是绣荷包。
绣工达到炉火纯青绣枕头,绣被单,把吉祥绣在枕头上,枕畔生香……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四季变幻里用针线和色彩填满生活,日子也因此有了滋味和盼头。
在农闲时节,搭配各色绣线,淡定从容的绣,垛绣看上去简单,其实绣起来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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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法密实均匀是基本功,还要配线,构图····
刺绣必须有视觉上美感,所以绣起来很难。
“日暮堂前花蕊娇,争拈小笔上床描。绣成安向春园里,引得黄莺下柳条。”
王玉霞谈正事了:“阿姨这幅鲤鱼戏水绣好,要用多少天?”
“一年”。郑寡妇毫不讳言。
“一年啊,一年绣出来黄瓜菜都凉了。”王玉霞沮丧的跺着脚。
“绣一双鞋垫多长时间?”看王玉霞的眼神好像现在就拿?
“绣一双鞋垫一般自己用,最快也得一星期,出嫁的时候做见面礼,送给婆家亲戚,婆家能看上眼的鞋垫,也得一月。”
郑寡妇以一个行家里手的口气,回答王玉霞。
“阿姨,急死我了,引水隧洞工程奠基仪式上,盛装五谷杂粮的口袋,要用。”王玉霞这才说明来意。
“哪有好东西一天就锈成的,不要为难人家,走吧。”
王玉霞心有不甘,“阿姨你再想想办法。”
“刺绣是个慢工细活。”郑寡妇摇摇头。”
女工刺绣非常艰难,自己辛苦做的活儿,自己也舍不得用,只有送给别人,让别人高兴,在别人的赞叹声中感觉自己有一份满足的成就感,只是郑寡妇没有时间。
“那你按照一般的刺绣手法,给我绣五个口袋。”王玉霞哀求郑寡妇。
郑寡妇摇摇头。
在王玉霞百般哀求之下,郑寡妇才勉强答应。
垛绣让郑寡妇和王玉霞处在一条水平线。
丝线的连接,让郑寡妇摆脱了尘世的卑微。
人与人一切的高低贵贱之分都不存在,原来城里人也有不会的东西。
从现实苦弱中挣扎,生活中渴望需要虚构的艺术,让郑寡妇内心平添了一份自信。
吝啬与大方只是一念之差。
“阿姨这幅鲤鱼戏水图案我拿走了。”
“王玉霞在桌子上上放下了三百元钱”。
妹子·····这不适合。
“这是你的劳动所得,你的手艺就值这么多。”
垛绣构建了强者与弱者之间的桥梁,郑寡妇卖她精美的刺绣,而王玉霞又欣赏这种美,各取所需。
郑寡妇用柔弱的肩膀扛着这个家,她摆脱自卑,一步步走出弱者越弱的循环,撑起生命的长度,也让慧儿有了自信。
在穷也要向上看齐。
要想向上阶层流动,从水滴变成小溪,得先越过智力和认知这道门槛。
生活可以贫穷,但大脑的思维不可以贫困。
郑寡妇的观念主导着她的行为选择,而一个妈妈的选择,基本上来说就是她的孩子的命运了。
就像一束光,照亮了她的思维空间,她开始不断地想。
柔弱只是暂时的,她有一个信念也要过上舅舅刘世雨和王玉霞这样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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