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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夜幕下的长安城(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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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斯人远去

汉惠四年(公元前191年),刘盈实岁二十。今年,刘盈来了两件大事。一件是悲事,一件是喜事。悲事是不像话的吕雉给他立了一个不像话的皇后,喜事则是他到了成年加冠年华。

先来说悲事。古人恋爱不自由,全都是父母说了算。没想到的是,刘盈这个当皇帝的,也逃不掉如此厄运。

刘盈的痛苦不在于婚俗本身,而在于吕雉。刘盈的皇后名为张嫣,她是吕雉的乘龙快婿张敖和她的心肝宝贝鲁元公主的女儿。如果从辈分来说,张嫣是吕雉的外孙女,刘盈是张嫣的舅父,张嫣则是刘盈的外甥女。舅父娶外甥女,这是绝对的乱伦!

吕雉当然不能否认乱伦这个事实。然而,刘盈乱伦给吕雉换来的好处却是相当可观的。

首先,刘邦生前视张敖为孬种,骂人如骂奴。张敖后来又被贯高行刺皇帝一事连累,被削王为侯。现在,吕雉把张嫣配给刘盈,无疑是对张敖和鲁元公主的最大补贴;其次,在吕雉看来,刘盈和外孙女都是自己人,两者结合为自己的统治增加凝聚力。

总之,为了皇权的恐固,为了膨胀的私欲,为了富贵的长久,芝麻大的乱伦又算多大的事儿呢?

有了悲事作为人生基调,加冠这事对刘盈来说,似乎也是不值得一提的喜事。加冠或不加,都是一个样。过去是小鸟,现在仍然是老娘的掌中之物。过去郁闷,现在仍然继续。总之一句话:一切照旧。这就叫,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她去吧。

如果说,人生犹如强奸,既然不能反抗,就只好学会享受。说是享受,刘盈这辈子享受的尽是痛苦。初,他享受了父亲刘邦踢他下车的冷酷残忍之苦;接着,吕雉毒死刘如意,他又享受了兄弟情深不得善终的灵魂之苦;再,吕雉逼使他与外甥女乱伦,他又是享受到了得不到爱情的情欲之苦。

他为痛苦而生,因痛苦而亡。换一句话说,他是在一个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降生在一个错误的家庭。如果非要一个完美的解释,这就叫命!这个命是天给的,这个天就是无时不在他身边的吕大妈!

吕雉就像一只大铁锅,刘盈则如她锅里绝望的小蚂蚁。刘盈是被吕雉生下来的,注定也要被吕雉扔出世界。这一天,只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活着就是等死,死亡价值是对生存的最大解释。此时,刘盈不再需要什么解释。既然注定是木偶的角色,他也要把这个角色演到极致。于是,该朝拜的,他参加了;该祭祀祖宗的时候,他去了;该是关心民生的,他装出样子了;该上床和张皇后履行男人义务的,他也一样不少地做了。

这结果呢?他的结果就是,没结果。吕雉盼星星盼月亮的,渴望张皇后能替她生出一个宝宝来,可就是不见张皇后的肚皮有所动静。日子一天天过去,吕雉苦苦等待,仍然两手空空。

老天终于对她有所报应了。

汉惠五年(公元前190年),汉朝怪事连连。冬季,响雷遍天;桃李花开,枣树结果;夏季,天下大旱,全国的河川流水量大幅减少,山涧小溪全部干涸。

如此大幅度的反常天象,预示人间必有不寻常事件出现。果然,秋季八月,国相曹参薨;两个月后,齐王刘肥薨;半年后,樊哙和张良亦接连而薨。

汉惠七年(公元前188年),不祥的征兆再现天空。春季,正月一日,日食;夏季,五月二十九日,日全食。当年秋季,八月十二日,刘盈在未央宫崩。

对于厌世者,死亡是最好的解脱。当初,他带着惊怕的嚎哭来到世间;二十四年人生如一梦,如今,他终将告别抑郁一生,回归尘土。用徐志摩的一句诗来形容这种孤独落寞:我轻轻地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盖棺而论,刘盈短暂绝望的一生,并非一无是处。在他苦闷彷徨的皇帝任期里,还是留下了一项不可抹杀的政绩,那就是修了长安的城墙。

罗马不是一天造成的,古长安城墙亦不是一日能盖成的。想当初,秦始皇调动七十万卒吏修宫筑墓,没日没夜地干。相比之下,汉朝政府可仁义得多了。从汉惠元年起开始动工,汉惠三年到汉惠五年的每个春天,汉政府只调动长安城六百里内的男女,十四万六千人修筑长安城,每次三十天。汉惠五年九月,长安这项浩大的工程总算完成。

长安城共十二座城门,每面城墙有三座,每个城门又分成了三个门道,右边的为入城道,左边的是出城道,中间的则是专门供皇帝用的。被整修后的长安城,成了继古罗马城之后,世界第二个伟大的都城。

上善若水,厚德载物;斯人远去,天道悠悠。

举行发丧式那天,众臣无不替刘盈这孩子伤悲落泪。吕雉亦当着众臣的面嚎哭。然而,有人却惊奇地发现吕雉根本就不是嚎哭,准确地说,她那是嚎叫。因为,她哭了那么久,竟然没流出一滴眼泪。

这个小问题,在发现者看来,却是个天大的问题。

此发现者,名叫张辟强,张良之子是也。正所谓,谋士之后无傻瓜。当是时,张避强年当十五,为侍中。所谓侍中,就是皇帝的侍从官。此官管事很杂,端茶送水倒不说,就连皇帝尿尿也要端着盆来接。然而,此官位最大的好处就是,出入宫廷自由,于是天长日久,多数都成了皇帝的铁哥们。

张辟强人小鬼大,一肚子的谋略诡计。于是乎,他把这个天大的秘密马上报告陈平,并问道:你看见太后的哭相与常人有什么不同吗?

陈平一听,仔细察看,回答张辟强:是有极大不同,哭声很大,眼泪全无;正所谓,雷声大,雨点小是也。

小强一听,点头称是,又问:太后独刘盈一子,却哭得没有半点伤感,你说这是为什么?

陈平疑惑地摇摇头:你知道其中奥秘?

小强:您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大祸临头,竟然全无察觉。我还是告诉你吧,太后之不悲的原因,是因为惠帝没有壮子,太后畏惧你们这帮汉朝元老夺了她的天下啊。

张辟强这个天才的发现,让陈平一时手足无措。小强说得没错,当时刘邦崩时,吕太后早有杀汉朝元老之心;如今她老人家孤寡老人一个,更年期发作肯定比以前厉害,如果她真先发制人,尚在人世的汉朝元老,那都得成了刘盈的陪葬品了!

生存还是毁灭,这,又是一个天大的问题。

张辟强发现陈平神情慌张,却胸有成竹地说道:您不要惊怕,现在补救还来得及!

陈平急问:请问你有什么好办法?

没有点绝招,就枉为张良之后了。张辟强对陈平说道:办法当然是大大的有。首先,请你拜吕台及吕产为将军,将兵居南北军。其次,提拔吕氏家族为官,让他们在中央有一席之地,只有这样,你们才能脱得了灾祸。

张辟强这招,就叫缓兵之计。

所谓吕台、吕产,正是吕雉长兄吕泽的两个宝贝儿子。所谓南北军,指的是中央的禁卫军。南军属卫尉统领,北军属中尉统领。南军分别驻扎在未央、长乐两宫之内的城垣下,负责守卫两宫。长安城除宫城范围以外,皆归中尉守护,城门及城郊由城门、步兵校尉掌管。未央、长乐两宫位于长安城南部,所以卫尉统率的军队称南军,长安城北部归中尉,中尉后改名执金吾,中尉或执金吾所部为北军。西汉时南军由卫士组成,总数一两万人。因北军有几万,实力上超过南军,成为护卫和稳定京城秩序的重要力量。

不用多说,让吕氏家族掌握南北军军权,正是消除吕太后疑虑的强心剂。如果这两支力量落在别人手里,她的心时刻都在揪紧如上条的闹钟,哪还能哭出眼泪来。

陈平一时真是感慨万千,留侯啊留侯,你果真没有白走啊。走了你张良,还有张辟强。有如此精灵小儿,我也不怕找不到谋略知己了。

当即,陈平寻找机会,实施张辟强的这个明哲保身的计谋。

机会永远属于创造者。

当晚,陈平立即入宫拜吕雉,提出拜吕台和吕产为南北军的将军。吕雉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当然是欣慰的。

好了,过了一夜,吕雉的心里犹如雷电交加的天空,终于下起了哗啦啦的大雨。

九月五日,刘盈安葬安陵。吕雉随葬出行,又是哭声震天。然而此时,她却是真的哭出了感情,也哭出了女人的风格。只见她泪水纵脸,犹如黄河泛滥成灾;人闻其悲,无不动容抹泪!

二 王陵谢幕

一个人的悲剧,最大的因素在于他的生存环境。张皇后就是这样的人。

首先,她很无辜;其次,她很可怜;再次,她很不幸。她无辜,是因为她应该有自己独立的爱情空间,可这一切都被吕雉剥夺;她可怜,是因为她和刘盈一样,都是温驯的羊羔,牢牢地被吕雉这匹母狼控制和利用;她不幸,却是因为生为女人,连个孩子都生不下。

她弱不禁风的一生,不明不白地就落下两个名声:乱伦之妇和不下蛋的小母鸡。

地球人都知道,作为皇后,如果没有孩子,那她的皇后之位将不保于久。其结果多数不是落得被人整的悲惨结局,就是被打入冷宫活蹲死监狱。那现在怎么办?女人生孩子就像是树上结果实,树不能生果,你总不能贴上去吧。贴当然是贴不上去的,但是可以换。桃树不结果,就用李果代,这就叫李代桃僵。

吕雉玩的就是这李代桃僵的阴招。首先,她在刘盈崩前,就把张嫣藏到后宫,对外宣传身怀龙种;其次,刘盈的生育能力是没问题的,他死之前在后宫已经播下诸多龙种。于是,吕雉便把刘盈和后宫女人交配生出的仔抢为己有,并杀其母;最后,吕雉就对外宣称,张嫣生下龙种,但是因为孙子年幼无知,让太后临朝称制。

所谓临朝称制,就是代理行使皇帝的权力。吕雉是此项制度的发明人,她当然首先享受到了该项发明的伟大成果。

人类所有的发明,都源于内心追求享受和支配欲望的冲动。科技发明如此,政治发明亦是如此。刘邦的汉朝皇帝,是靠耍流氓耍出来的;吕雉的临朝称制,亦是耍流氓耍到手的。他们夫妻一世,实则是女流氓配男流氓,承前启后,相辅相成,互相映衬。

当然,吕雉不是为她一个人而耍流氓,也不仅是为张嫣而耍阴招。在她的背后,站着整个吕氏家族,那是她内心全部流氓冲动的源泉。现在,她脑子又闪出一个危险的念头,那就是要立吕氏子弟为王。

吕雉要立诸吕为王,首先要经过三个人同意,他们分别是右丞相王陵、左丞相陈平、太尉周勃。于是,吕雉立即召开了一个中央常务委员会。吕雉首先询问王陵,王陵的回答是:吕氏家族当官可以,当王坚决不行!

王陵的话语犹如抛出去的山猪炮,出手凌厉,烟幕呛人,熏得吕雉的脸是一边白一边黑。

少文任气,说话直来直去,向来是王陵说话做事的最大特点。只见王陵继续陈述道:明确地说,不是我王陵不让诸吕称王,主要是汉高祖有约在先。当初,高帝刑白马盟约,非刘氏者而王,天下共击之。太后您要立吕氏为王,不在刑白马之盟的范畴内。

吕雉听完,半天黑脸,立即变成了全天黑。一股杀气自她胸中腾腾而起。盟约是死的,人则是活的。就算有千条万条原则,也是人定下来的。既然是人定的,人也能改之。今天高帝已崩,我吕雉说了算。你王陵不度时势,还敢拦我道路,摆明就是欠揍!

但是,吕雉强忍怒气。她转过头问陈平和周勃:你们的意见怎样?

周勃不敢发语,只顾看着陈平。的确也是,临阵杀敌,周勃是一把好手;临时应变,则是无人出陈平之右。周勃看着陈平,陈平也在看着周勃。他们的眼神仿佛都在告诉对方,吕雉不高兴,大祸不远了,咱们团结一致吧。

于是,陈平和周勃异口同声地对吕雉说道:我们俩的意见是,没意见!理由是,高帝定天下时,他说了算;吕太后您称制,当然也得由您说了算!所以说,高帝立刘氏子弟为王,吕太后亦立吕氏为王,这没什么是不可以的。

如果说,王陵犹如腊月寒风,吹得吕雉两唇发抖;那么,陈平和周勃这番话,则犹如三月春风,拂面而来,让吕雉不胜受用啊。

可是,陈平和周勃这对变色龙,一下子把王陵搞傻了。本以为陈平和周勃会拉他一把,没想到他们俩却倒在背后踹他一脚,推他下水。

王陵怒了。

于是,罢朝后,王陵便怒气腾腾地拉住陈平和周勃。他放声大骂道:妈的,高祖当初跟你们一起喝鸡血发盟誓时,你们是怎么说的。没想到高祖才走,吕雉一当权,你们就站到人家队伍那边阿谀奉承。请问你们还有什么脸面入土见高帝?

好一个固执不知死活的王陵。死人的事大,还是活人的事大?人在官场混,从来都是身不由己。正所谓,一朝君来一朝臣。如今吕雉当权,标榜道德正义,只会沦为阶下囚;阿谀奉承,却能小心驶得万年船。两种选择,只要是个人,都能权衡利弊,舍重取轻。这个道理,只要是脑袋不发热的人,都能看得明明白白,难道你王陵就没半点觉悟吗?

于是,陈平理直气壮地反驳王陵道:你还是算了吧。面折廷争,我们不如你;保全社稷,定刘氏之后,你就不如我们两个了。

陈平这番话,如一块硬骨头,塞得王陵没有半句反驳之力。蚯蚓委身地下,是为了更好地伸展;泰森握紧拳头,是为了更好地出击;陈平阿谀奉承,是为了更好地麻痹吕雉。

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王陵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公元前187年,十一月三日,吕雉对王陵出手了。

首先,吕雉提拔王陵为太傅。太傅,也就是小皇帝的老师兼政治总教练。请注意,在吕雉时代,太傅被称为上公,官衔比三公之一的丞相一职还要高出一级。可是这样大的官职,叫位居三公的任何一个去当,估计没有人肯答应。因为它只是个有待遇却没有实职和实权的虚位。

现在,我们终于看清楚了。吕雉对王陵使出的这招,看似高调挪窝,实则强迫退休,暗夺相权。不用多说,王陵如果不幸被吕雉架空,那么他的政治生涯也就到头了。

其实,太傅一职只是一个烟幕弹。吕雉最终的打算是,把王陵调离中央,遣送回老家,从此不让他沾染朝中之事。

只可惜,世间了解王陵者,多似繁星;能看透吕雉计划者,屈指可数。吕雉就料到,只要她对王陵抛出太傅一职,他必受刺激,称病不肯上朝。只要王陵胆敢称病,就趁机免他职位,打发他回老家养老,那样眼不见心不烦,一了百了,多舒服。

果然不出吕雉所料,王陵闻听要当那闲职太傅,抑郁寡欢,遂称病不朝。既然你都病得不行了,那就请让位吧。于是,吕雉立即免去王陵右丞相一职,提陈平为右丞相,又提舍人出身的审食其为左丞相。

吕雉打发走王陵后,她的下一个目标,就是铲除御史大夫赵尧。

吕雉恨赵尧不是一两天的事了。我们仍然记得,当初刘邦对刘如意的身心安危忧心忡忡的时候,正是赵尧出的馊主意,把时任御史大夫的周昌调离中央,成了刘如意的合法保护人。正因为周昌,吕雉差点灭不了刘如意。好了,现在旧恨还在心头,赵尧,你就领死吧。

吕雉斗倒赵尧,根本就没费什么劲。因为这是一个拍马屁爬上高位的奴才,他和王陵根本就不是一个重量级的拳手。于是,吕雉随便找了一个借口,就把赵尧丢进了监狱。同时,提拔了另外一个人接任御史大夫一职,他就是上党郡太守任敖先生。

任敖,沛人也。曾当过旧沛县狱吏,与曹参曾是同事关系,同时又是刘邦的铁哥们。当是时,刘邦放走徒隶,逃亡砀山。于是,沛县长便把吕雉抓捕入狱。没想到的是,吕雉入狱期间,竟然被看守调戏,恰好被任敖看到,路见不平一声吼,把调戏吕雉的看守打得面目全非才罢休。

现在,对吕雉来说,搞掉赵尧,提拔起任敖,这就叫报仇报恩两不误。可谓一举两得,铲得解心,用得也是极放心。庙堂之高,高到右丞相、左丞相、太尉、御史大夫,全都站在她高筑的战壕里。放眼天下,谁与争锋,谁主沉浮?

吕雉没有理由不相信:属于她的时代,已经正式开幕了。

三 刘恭之死

吕雉在中央坐稳屁股后,开始大面积地对吕氏家族及向吕氏靠拢的成员通通封侯加爵,忙得不亦乐乎。在这些人当中,得利最大的首先是审食其。审食其被提拔为左丞相后,主管的不是政府中事,重点监督宫中事务,犹如郎中令。赵高当年的权高倾城的影子再次出现在审食其身上,不要说朝中百官,就是右丞相陈平,要想拿定主意,还得向他请示由他拍板才能通过。

审食其坐的是左丞相的位,行使的却是亚皇帝的权力。这种权力,我们不敢说他一手遮天,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审食其之所以有这种地位,完全是他另外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身份在起强大作用,这个身份就是——吕雉情夫。

我这不是信口雌黄,审食其和吕雉的暧昧关系,柏杨先生早有求证。在这里,我只能引用他的研究成果来说事了。如果撇开这层关系,审食其和吕雉还有另外一层牢固关系,那就是一起患难与共,蹲过大牢。

他们这段光荣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楚汉相争。那时,审食其不过是刘邦老爹及吕雉的一个家庭男保姆。后来,项羽攻破彭城后,吕雉和审食其一行人逃亡在外,不幸落入了项羽手里。再后来,所幸刘邦派人和项羽谈判,才把他们放归军内。这些年来,审食其就像一只忠诚的猎犬追随着吕雉,与吕雉相依相伴,不离不弃。

不要说人,就算是把两只风马牛不相及的动物久放一处,它们也会产生一种惺惺相惜之情。那些年来,刘邦的地位是越爬越高,身边的女人是越来越多,越来越漂亮。刘邦整天被那些女人围在其中,早就乐而忘返了,哪还有时间和精力照顾吕雉内心的渴求和需要。于是,我们有理由相信,审食其就是在吕雉寂寞孤苦的时候,随风潜入夜,悄悄填补了吕雉的情感空白。

在这里,我们对审食其没有任何指责的意思。政治与道德有关,但政治绝不是道德的全部。好的道德未必生产好的政治,好的政治,也未必生出好的道德。政治和道德未必成正比,恰恰相反,在很多时候,两者呈现出的却是背离关系。如果非要给两者找一种恰当的定位,我认为,道德和政治是一种修饰和被修饰的关系,仅此而已。

除了提拔审食其外,吕雉还为诸吕开辟出了一条通往坟墓的康庄大道。

首先,为了封诸吕为侯,假装封刘邦功臣郎中令冯无择为博城侯遮人耳目。紧跟着,吕雉封鲁元公主的儿子,即她的外孙张偃为鲁王;封刘肥的儿子刘章为朱虚侯,并把吕禄的女儿嫁给他做妻子,企图套牢他;封吕氏家族子弟吕种为沛侯,吕平为扶柳侯;等等。

其次,吕雉又准备封诸吕为诸侯王,先封几个无关紧要的人为诸侯王做好铺垫。这几个人,不是别人,恰是刘盈在后宫和美女们生出来的儿子。他们分别是:淮阳王刘强、常山王刘不疑、襄阳侯刘山、轵侯刘朝、壶关侯刘武。也就是说,他们五个加上当上小皇帝的那个刘恭,刘盈总共有六个儿子。

准确地说,这六个小孙儿,于吕雉不过是六只小老鼠。只须吕雉一根小棍子,我叫你爬你就得爬,叫你做样子,你也只有自己把自己贴到壁上任人观。

吕雉似乎借用他们告诉天下:刘氏子弟被封为诸侯王,我做到份上了,现在也要留份给我们吕氏家族了。

于是,吕氏势力犹如春风一夜唤花醒,百花齐放,缤纷多彩。从中央到地方,从后宫到诸侯后院,到处布满了吕氏的新生革命力量。

非暴力夺取政权的革命,最终只能以暴力才能铲除。

风暴,正在迅速酝酿。

吕后三年(公元前185年),整个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汉朝政坛平静如水。然而,这一年老天并不平静。夏季,长江和汉水接连泛滥成灾,淹没漂流四千余人家。秋季,天上呈现恐怖现象,白亮亮的天却看到了繁星点点。紧跟着,伊水和洛水又泛滥成灾,淹死和冲走一千六百家;汝水亦泛滥成灾,淹死及冲走八百余家。

天道不祥,人祸将至。

果然,公元前184年,一场人祸降临人间。制造者:吕雉。受罪者:少帝刘恭。

事情是这样的:首先是刘恭这孩子只长身子不长脑,他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知道自己并非张皇后亲生。于是,他不知好歹地放话出来说道:后安能杀吾母而名我!我壮,即为变!

刘恭这话,换成现在的狠话就是:妈的,皇后凭什么杀我亲娘,而把我当她的亲儿子!等我长大了,一定要给她好看的。

童言无忌,无知者无畏。然而,当少帝刘恭此话传到吕雉耳里时,她如坐针毡,一时就坐不住了。俗话说,咬人的狗不叫,会叫的狗不咬人。但是,万事也有个例外,吕雉没办法保证刘恭这娃儿长大后,会不会是一条会叫又会咬人的狗。这实在叫人头痛啊!

中国足球要雄起,得先从娃娃抓起;吕雉要防患于未然,亦必然从娃娃抓起。

在吕雉看来,刘恭除了死路一条,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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