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大叔竟然会说出‘妹妹’这个新鲜的词汇,雪穗顿时来了兴趣,像是被下了某种魔咒一般,开始喋喋不休地问个不停。
“真的假的?大叔有妹妹?妹妹多大了?在鹿儿岛......还是在东京?在上小学校还是中学?或者高校?还是大学?或是已经工作了?嗯......大叔一定保存了妹妹的照片吧?可以让我看一下吗?”
“......问题未免也太多了一些吧。”
朝川雾冷冷向着眼前这个多嘴的‘臭小鬼’瞄了一眼,但还是停下手中手中的动作,从西装的内兜中掏出外表呈现出棕色的钱包,随后伸出两根手指,似乎夹出来了什么。
雪穗定睛看去。
是一张......表面渗透出泛黄颜色,看起来上了年代的照片。
“看看吧。”
犹如在呵护某种重要的东西一般,朝川雾小心翼翼把照片放在桌子,随后又谨慎地关上了房间中唯一的窗户。
是怕照片被风吹走?
这样想着的时候,加藤雪穗将目光移向了眼前的照片。
照片中的女孩,从稍显宽大的大圆领T恤中裸露出来的手臂呈现出了健康的小麦色,棒球帽中露出的短马尾显得格外显眼,脚下穿着颇为显眼的红色拖鞋,正朝着镜头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欸——太不公平了吧!
为什么大叔的妹妹这么可爱!”
雪穗双手捏住照片,正准备归还时,眼角余光却忽然注意到,在照片的背面,似乎还有着一行并不明显的数字。
她眯起两眼,勉强看清楚了记录在上面的那行数字。
是用圆珠笔写下的——
2013年,7月10日。
2013年?
十年前?
看到眼前一幕,雪穗瞪大双眼,就连手中递去照片的动作都不自觉僵硬住了。
十年前的照片。
即便是再迟钝的人,把这些线索串联在一起,都能发现那一点。
“大叔......抱歉......”
雪穗抬起头,眼前,大叔那张陷入沉默之中,眼神中带着一些忧郁的脸庞映入眼帘。
“照片里的......是我的妹妹硝子,十年前......因为从树下坠落而亡。”
仿佛是激起了什么回忆一般,朝川雾收起雪穗递来的照片,目视窗外。
————
被湿热气温包裹住的夏天,总是让朝川雾萌生出让人厌恶,感到无趣这类的想法。
明明是早晨,但酷热的程度,简直跟正午时分没什么区别。
站在靠近树木阴影之中的站台里,头顶的老旧扩音器,在发出‘叮咚’的预告铃声后,从里面传来了一阵柔和的女声。
“由于轨道出现意外,电车将会严重晚点,请各位乘客耐心等待,如若造成不便,还请见谅。”
不远处电杆上装着的老旧扩音器,在发出‘嘟’的一声后,结束了播报。
“又要迟到了啊......”
还在距离家大概几千米远的高校上学的朝川雾抬起头,用手背擦去额头上冒出的汗珠。
不远处,朦胧的海岸线呈现在眼前,在热浪的作用下开始变得扭曲。
湛蓝的海水中倒映出了头顶一望无际的蓝色天空,海水反射着阳光,以细微的姿态轻轻晃动着。
目光所及之处看不到任何积云纯在,偶尔吹来的一阵海风,还夹杂着夏日专属的热气。
让人犹如身处在桑拿房中,那张湿热交杂的触感,实在是让人难以承受。
又来了。
像是习惯了‘电车晚点’这种事情,朝川雾无奈叹了声气,位于偏远位置的农村,每次遇到这种情况,都要等待半个小时,或者更晚。
对于‘上学迟到’这件事,朝川雾倒是没有过多在意,他所纠结的,只是‘身体暴露在阳光底下’而已。
虽然短时间内有着树木的遮挡,但时间一长,即便是头顶层层交叠在一起的枝叶,也无法抵达头顶猛烈的阳光。
就在朝川雾眺望着远处的海平面时,身后突然想起来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他微微愣了愣,很快猜测到了来人是谁。
“猜猜我是谁!”
——耳旁,一阵刻意压低的嗓音钻入了脑海中,视线被一双柔嫩的手所遮挡,尽管看不到身后,但根据手掌倾斜的角度来看......应该可以确认,来人应该是踮起脚尖才对。
“我——不——知——道——”
猜透了来人的心思,朝川雾拉长了说话的声音,以至于语气听起来显得极为不耐烦。
“哥哥真是无聊嘛!”
遮挡住视线的手突然消失了,来人的脑袋从身后的位置探出,脸上夹杂几分不悦的情绪,撅起嘴,注视着朝川雾的脸。
朝川硝子。
今年12岁,就读于附近的中学,唯一的爱好是逃课去抓树上的独角仙,把它们放在一起,看它们为了争夺地盘大打出手的模样。
“哥哥,电车晚点了哦,是不是代表可以——”
硝子小跑着走到眼前,脸上挤出一抹让人感觉到‘蓄谋已久’的笑容。
“那种事情绝对不行。”
仿佛猜测到了硝子接下来要说什么,朝川雾提前打断了她的话,并摆出了一副严肃的表情。
“欸——但是——电车还有很久才到站台呢!
趁着这个时间去抓独角仙,是被允许的事情吧!”
“......我可不想去学校之前还要弄得满身都是汗。”
“唔......不会占用太多时间的......我看上了一处地方,因为没有下脚的地方,所以需要哥哥在下面充当垫脚的作用......”
没等硝子把话说完,朝川雾再次打断了她。
“不行,绝对不行,那样做实在是太危险了,况且,如果不小心发生了什么意外,就算在去世已久的爸爸妈妈面前,我也没办法跟他们交待。”
他义正辞严地说着,但在看到硝子脸上那副倔强的表情时,很快察觉到了,自己说出的这番话,或许并没有起到什么有效的作用。
而硝子的反应也是如此——
“去嘛!
哥哥,陪我去嘛!”
被拉扯的右手开始不断摇晃,硝子把整条右手搂入怀中,那双深褐色的双眼直勾勾盯着朝川雾显得不耐烦的脸,表露出来的模样......实在是让人不忍拒绝。
因为爸爸妈妈去世的原因,朝川雾跟硝子搬来了这个人迹罕至的沿海地区。
这里是爸爸的故乡,仅存着他唯一留下来的财产——一栋规模相当大的町屋。
有居住的地方,以及政府的补贴,左邻右舍在面对新搬来的两人时,也显得极为热心,在生活方面,倒是没什么特别困难的地方。
唯一的缺点,恐怕也只乘坐电车带来的几分不便吧。
正当朝川雾的思绪徘徊在过去时,硝子猛烈摇晃身体的动作,让他再次回过神来。
“独——角——仙——独——角——仙——”
硝子不断摇晃着手臂,近距离直视着硝子那张可爱到想让人伸手蹂躏一番的脸颊,朝川雾无奈叹了一声,把手搭在了她的脑袋上。
“我知道了,别再继续摇了......”
“脑袋要晕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