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时河南凶寇,狼顾鸱张,臣以羸兵八千,扫除氛昆。摧刘宽于梁郡,破檀让于蓼堤,平曹州,复东郡、安城、武定、永昌,解亳州围,殄徐州贼。席毗十万之众,一战土崩,河南蚁聚之徒,应时戡定。
(当自己被任命为河南道行军总管后,他率领八千人马,开始扫荡叛党。先后击败了梁郡的刘宽,蓼堤的檀让,而后又相继平定曹州,收复东郡、安城、武定、永昌,解除叛党对亳州的包围,歼灭徐州的乱军。在自己的一番努力下,席毗十万之众,终于遭到覆灭,河南的叛乱局面,就此得到平定)
当群凶问鼎之际,黎元乏主之辰,臣第二叔翼先在幽州,总驭燕、赵,南邻群寇,北捍旄头,内外安抚,得免罪戾。臣第五叔智建斿黑水,与王谦为邻,式遏蛮陬,镇绥蜀道。臣兄顗作牧淮南,坐制勍敌,乘机剿定,传首京师。王谦窃据二江,叛换三蜀;臣第三叔义受脤庙庭,龚行天讨。自外父叔兄弟,皆当文武重寄,或衔命危难之间,或侍卫钩陈之侧,合门诚款,冀有可明。
(在整个叛乱过程中,不仅是我本人,我们于家全体也对朝廷做出了卓越贡献。我的二叔于翼,当时被叛党和突厥夹在中间,但是,正因于翼的分兵拒之,才让两股力量不能合兵一处,稳定了华北的局面。我的五叔于智则帮助平定了西蜀王谦的叛乱。我的兄长于顗在淮南立下大功。我三叔于义也参与了对王谦的讨伐。除此之外,于家满门忠烈,都对平定叛乱做出了卓越贡献)
我想,于家的支持对杨坚的意义,我们也不再需要过多废话了。
有了李穆家族和于翼家族的力挺,杨坚就有了平定尉迟迥的最大底气。
<h2>漏算</h2>
然而,杨坚所要对付的敌人,又岂是尉迟迥一人?就在尉迟迥叛乱如火如荼之际,京城内迎来了又一波危险的敌人——六月,五王皆至长安。
对于五王的进京,历史上向来有两种看法:
一种看法认为是被杨坚弄回来的。《资治通鉴》就有此类描述:
陈王纯时镇齐州,坚使门正上士崔彭征之。彭以两骑往止传舍,遣人召纯。纯至,彭请屏左右,密有所道,遂执而锁之,因大言曰:“陈王有罪,诏征入朝,左右不得辄动!”其从者愕然而去。
这种说法未免是过于侮辱了五王的政治能量。如果宇文纯这样的亲王,都能随便被两个人就在自己的地盘给捆了,而且手下人还不敢妄动,居然作鸟兽散,那宇文赟又何必如此担心,非把他打发到自己的封国去呢?
事实上,五王既不可能是杨坚骗回来的,也不可能是杨坚绑回来的,他们同时回归,只存在一种可能性——接到了宇文赟的遗诏。
这是历史上对五王进京的第二种看法,在我看来,也是比较符合逻辑的看法。
宇文赟虽然是个暴君,但是,我们也得承认,这个暴君在玩弄权术方面很有一手,至少,在他的任内,没有出现过前朝宇文护这样的权臣。没有权臣就意味着,他的传位过程,本来可以顺利得多……
宇文赟重用的人物,虽然都不是什么好咖,但多是些没有政治根底的寒门子弟,以至于当他病重时,他的宠臣刘昉、郑译等辈,都无力独撑大局,非得让杨坚去捡这便宜。当然,杨坚能捡到这便宜,也有些机缘巧合,在宇文赟的整肃下,杨坚本已预感前途渺茫,要出藩以求自保了,但是,偏偏杨坚得了“足疾”,而宇文赟又偏偏不早不晚的病倒了……这一切,也只能用当日宇文邕对王轨所说的话来概括——必有天命在,将如之何?
历史上的很多事情,都是“人算不如天算”,很多达官显贵很迷信,动不动占卜算卦请人看相,也并非全无道理。以杨坚而言,他的发达,实在是“三分能,七分命”最好的写照,堪称中国历史最幸运的开国皇帝。
宇文赟先前让五王出藩,虽然有杨坚所谓“羽翮既剪”的弊病,但是,宇文赟也有自己的考虑。因为宇文护的关系,宇文赟一直非常害怕宗室擅权的现象,所以,他上台后的第一步,是干掉宇文宪(尽管宇文宪这位亲王实在没有反心,实在对朝廷忠心耿耿),而他让五王出藩,实际也不过是延续了诛杀宇文宪的政治思路——“强干弱枝”,避免在京城出现“下一个宇文护”。
“弱枝”是为了“强干”,但是,“强干”这件事,也是多重因素决定的,宇文赟千算万算,却漏算了最重要的一步——自己的寿命!
杨坚之所以比宇文赟更高明,就因为算先一步——视其相貌,寿亦不长。
就因为多算这一步,杨坚才会想要在出藩之前先等等看,他的“足疾”才会如此恰到好处,他才能在诸多显贵中“幸运”的脱颖而出。
所谓“幸运”,从不会是无源之水,机遇永远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最“幸运”的杨坚,其所展现的,岂不正是高超的“预见机遇”、“把握机遇”的能力?
宇文赟在最初暴病之时,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会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场大病所击倒,直到十几天过去了,一天又一天,他的身体日渐虚弱,宇文赟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大限将至,他这才意识到,京城内没有得力的亲王坐镇,会有怎样的恶果!毕竟,亲王这东西,既可能是皇位的争夺者,也可以是皇位的捍卫者啊!
“强干弱枝”这一套彻底失败了,自己儿子宇文阐太小,这个“干”强不起来,而他把“枝”给削弱,也只会让这个虚弱的“干”,暴露在一堆野心家面前。如之奈何?宇文赟认为,为今之计,也只能亡羊补牢了,在五月二十二日,预感到自己时日无多的宇文赟,下发了诏书,要求五王进京勤王,保护幼主!
同时征召五王,这也是宇文赟一贯玩弄权术的体现,因为对于这五王,既要用,又要防,自己的儿子太小,无力防,那就让五王各自防着对方吧。
宇文赟的这个安排,就是传说中的“制衡术”。
如宇文赟这样的托孤安排,后世也有类似的例子。
清朝初年,顺治英年早逝,嗣子爱新觉罗玄烨年仅八岁,因此,顺治给玄烨安排了四个顾命大臣——首辅索尼、次辅遏必隆、三辅苏克沙哈、四辅鳌拜。
顺治这样安排,本来非常高明,既维持了八旗之间微妙的政治平衡,又尽力避免了一家独大,威胁皇权——因为,首辅索尼当时已经年迈;而次辅遏必隆,又是个无可无不可的墙头草;三辅苏克沙哈,地位尴尬,是睿亲王多尔衮的部下;最凶恶的鳌拜,虽号称“满洲第一勇士”,但位次最低,谅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后事安排成这样,苦心孤诣的顺治本可以含笑九天,但是,“人算不如天算”,令顺治没有想到的是,最凶恶位次最低的鳌拜居然能够在四辅臣中脱颖而出——原因?因为索尼年迈而又奸猾,在没收到皇室的政治献礼前,拒绝表态,等他得到了皇室的大礼(孙女被纳为皇后),准备恭请康熙亲政时,却已经时日无多;遏必隆是个墙头草,很不幸,这次他倒向了鳌拜,作为次辅,却甘心做小;苏克沙哈有能力,但地位实在尴尬,能量有限,最终被鳌拜击倒……于是鳌拜专权!
事实证明,“制衡术”实在是个很高端的技术活,光靠在脑袋里进行模型推演,往往是不够的。顺治很不幸,把“制衡术”玩砸了,给儿子康熙留下了鳌拜这样凶恶的敌人;但是,“玩砸了”,只能说明功夫不到家,并不能说明“制衡术”本身有问题——毕竟,同一套太祖长拳,让一般人来打,只是平平常常,但要让英雄人物乔峰来打,却能在聚贤庄力敌天下豪杰。
“制衡术”本身没问题,宇文赟让五王顾命也没问题,有问题的是,他实在撑的不够久,两天后,五王还一个都没进京,他就已经一命呜呼了……
于是,顾命大臣的位置立即换了人,蛰伏了许久的杨坚一鸣惊人,脱颖而出,而当六月份,五个亲王先后进京后,他们才赫然发现——朝政已非啊。
如果说外部的尉迟迥,是杨坚控制“国内”局势的最大对手,那么,京城的五王,就是杨坚控制“朝内”局势的最大对手。一场大战,无可避免。
关于这场大战,《资治通鉴》写得绘声绘色,我们也不免细细看来:
五王虽然是最大对手,但率先倒霉的,却是毕王宇文贤。这位“毕刺王贤”,是明帝宇文毓的儿子,也就是宇文阐的叔叔辈。
《资治通鉴》对此事件一句话带过:雍州牧毕刺王贤,与五王谋杀坚,事泄,坚杀贤,并其三子,掩五王之谋不问。
《周书·毕刺王传》对此事件倒是略为详细:贤性强济,有威略。虑隋文帝倾覆宗社,言颇泄漏,寻为所害,并其子弘义、恭道、树娘等,国除。
显然,《资治通鉴》和《周书》的说法是有矛盾的——《资治通鉴》着重一个“谋”字,用法学术语说,这叫犯罪未遂(犯罪已经启动了,但由于犯罪人以外的客观因素,没有能够得逞);而《周书》着重一个“言”字,用法学术语说,这叫犯罪预备(已经有犯罪动机了,但还没付诸实施);朋友们,犯罪未遂和犯罪预备,这可是天差地别的。
到底谁的说法更可靠呢?个人感觉应该是《周书》。
为什么呢?道理很简单,杨坚是个政治经验丰富的老屁股,如五王这样的危险人物进了京,杨坚第一步会做的,当然是派人严密监视,限制五王的行动自由,如果在这样的情况下,五王还能跟毕王搭上线,那杨坚也就不用混了。
所以,毕王或者有猜疑杨坚的可能,如《周书》所说,“虑隋文帝倾覆宗社”,但是,在杨坚夺权后制造的政治高压气氛下,如他这样的危险人物,自然是得不到跟其他危险人物碰头的机会的,他所能做的,也就是骂个街了。
当然,杨坚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物,哪怕是骂街,也是不允许的,尤其是亲王骂街,所以——只能对不起你了。
诛杀毕王贤,杨坚还有个用意,那就是警告进京的五王——你们给我注意点,如今京城哥们我说了算,别不识相,否则,毕王贤就是你们的下场!
当然,打一大棒,还要给一甜枣,杨坚还是对五王做出了补偿:因诏五王剑履上殿,入朝不趋,用安其心。
据《资治通鉴》说,不管是大棒还是甜枣,似乎都未能“安其心”,五王还是数次谋划了刺杀杨坚的阴谋:
赵僭王招谋杀坚,邀坚过其第,坚赍酒淆就之。招引入寝室,招子员、贯及妃弟鲁封等皆在左右,佩刀而立,又藏刃于帷席之间,伏壮士于室后。坚左右皆不得从,唯从祖弟开府仪同大将军弘、大将军元胄坐于户侧。
(宇文招密谋诛杀杨坚,所以邀请杨坚来做客,然后把杨坚请入了寝室,并让自己的儿子、小舅子们佩刀而立,站在左右,同时还设下了诸多埋伏。而杨坚的左右呢,都被赶了出去,只有杨弘和元胄两个人保护杨坚。)
胄,顺之孙也。弘、胄皆有勇力,为坚腹心。
酒酣,招以佩刀刺瓜连啖坚,欲因而刺之。元胄进曰:“相府有事,不可久留。”招诃之曰:“我与丞相言,汝何为者!”叱之使却。胄嗔目愤气,扣刀入卫。招赐之酒,曰:“吾岂有不善之意邪!卿何猜警如是?”招伪吐,将入后邠,胄恐其为变,扶令上坐,如此再三。招伪称喉干,命胄就厨取饮,胄不动。
(酒酣耳热,宇文招开始动手,首先用佩刀刺瓜给杨坚吃,想要借此机会一击毙命。此时元胄站起来表示相府中有事,要先回去,结果被宇文招厉声呵斥。元胄非但没有被吓到,反而更加精神抖擞,扣刀入卫。宇文招见元胄是狠角色,一改先前的嚣张,开始安慰起元胄了,说自己没有别的心思,你也不用太多疑。宇文招数次假装要呕吐,退入后宅,但元胄害怕宇文招设伏,所以屡屡扶着他上坐。宇文招又称自己口干,要元胄去厨房拿饮料,元胄还是不为所动。)
会滕王逌后至,坚降价迎之。胄耳语曰:“事势大异,可速去!”坚曰:“彼无兵马,何能为!”胄曰:“兵马皆彼物,彼若先发,大事去矣!胄不辞死,恐死无益。”坚复入坐。
(此时,滕王宇文逌也过来赴宴,杨坚亲自迎接。元胄对杨坚耳语道,事情有蹊跷,咱走吧。杨坚表示,他们又没兵马,能干啥?元胄说,兵马都是他们家的,他们如果先发制人,我们就完了。我不怕死,怕白白的送死。杨坚不听劝告,继续入坐。)
胄闻室后有被甲声,遽请曰:“相府事殷,公何得如此!”因扶坚下床趋去。招将追之。胄以身蔽户,招不得出;坚及门,胄自后至。招恨不时发,弹指出血。
(元胄听到外边有异动,再次请辞,说相府有事,必须走了,于是扶着杨坚下床急速离开。宇文招想要追击,元胄则单枪匹马,用身体挡住了通道,宇文招出不去,等到杨坚到达门口,元胄才赶来。宇文招痛恨阴谋失败,把指头都捏出了血。)
壬子,坚诬招与越野王盛谋反,皆杀之,及其诸子。赏赐元胄,不可胜计。
(不久后,杨坚说宇文招和宇文盛谋反,将其满门抄斩,然后大赏元胄。)
周室诸王数欲伺隙杀坚,坚都督临泾李圆通常保护之,由是得免。
(此后,北周宗亲多次想要谋杀杨坚,杨坚得到李园通保护,幸免于难)
看到这一段描述,大家有没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呢?没错,《史记·项王本纪》有类似故事——大名鼎鼎的鸿门宴。我们不妨用角色对应的办法一观其相似处:
杨坚自然是刘邦,而且是警觉性极差的刘邦:
元胄劝他走,他还不走,一脸嘬死相;而刘邦在听了樊哙的“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如今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何辞为”的发言后,就立即撤了,而且还是抄小路走的(沛公则置车骑,脱身独骑,与樊哙、夏侯婴、靳彊、纪信等四人持剑盾步走,从郦山下,道芷阳间行),留了个张良扫尾;
项羽的角色没有,范增和项庄的角色被融为一体——均为宇文招:
“招恨不时发,弹指出血”,这是范增的戏份;范增在项羽错过了诛杀刘邦的绝佳机会后大怒,将张良所献的一对玉斗用剑击碎,然后叹气道:“唉!竖子不足与谋!夺项王天下者,必沛公也,吾属今为之虏矣!”;
“招以佩刀刺瓜连啖坚,欲因而刺之”,这是项庄的戏份;在饮宴的时候,范增曾暗示项庄舞剑助兴,伺机干掉刘邦,“项庄拔剑起舞”;
张良的角色没有,项伯和樊哙的角色也被融为一体——均为元胄:
樊哙在鸿门宴是个关键角色,在项庄舞剑后,张良去找他,说:“项庄舞剑,其意常在沛公也!”樊哙于是进场,史记对此描述的极为生动:哙即带剑拥盾入军门。交戟之卫士欲止不内,樊哙侧其盾以撞,卫士仆地,哙遂入,披帷西乡立,瞋目视项王,头发上指,目眦尽裂。
元胄也不例外——元胄进曰:“相府有事,不可久留。”招诃之曰:“我与丞相言,汝何为者!”叱之使却。胄嗔目愤气,扣刀入卫。
樊哙在进来后,项羽请他喝酒,又拿了个生猪给他,他拿刀割着就吃,英雄风范尽显,后来一番慷慨陈词,逼得项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位元胄也不例外,进来后,宇文招也请他喝酒,还跟他道歉——招赐之酒,曰:“吾岂有不善之意邪!卿何猜警如是?”
后来樊哙劝刘邦撤退,说下了那句著名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经典名言;元胄倒是也劝了,而且劝了多次,可惜杨坚都不听……
至于项伯的戏份,在项庄舞剑后,项伯也起身舞剑,以身遮蔽刘邦,这里元胄有两处类似场景——其一、招伪吐,将入后邠,胄恐其为变,扶令上坐,如此再三。招伪称喉干,命胄就厨取饮,胄不动。其二、胄以身蔽户,招不得出;坚及门,胄自后至。
《资治通鉴》的这段描述跟《史记》中的鸿门宴实在太过相似,以至于,我们只能说,当时的史学家也是些无聊的“山寨流”,编故事一点都没创意。
实际情况是怎样的呢?如果杨坚果真是后来得天下的阴谋家,那么,鸿门宴的情况根本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刘邦之所以要赴鸿门宴这个龙潭虎穴,是因为他封闭关门,惹恼了比他强得多的项羽,不去是躲不开一场浩劫的)。杨坚非但不会去鸿门宴,而且,真要有鸿门宴的情节,他也不该是刘邦的角色——毕竟,很明显,当时的京城,已经处于杨坚的控制下,比之五王,他是当然的强者。
真实情况是怎样的呢?《隋书·高祖纪》很诚实,道出了相对真实的内幕:五王阴谋滋甚,高祖赍酒肴以造赵王第,欲观所为。
原来,这场“鸿门宴”,压根不是宇文招邀请的,而是杨坚亲自去的;既然是亲自去,肯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当然不可能会有那么多险象环生的离奇情节。当然,阴谋依然是阴谋,只不过,阴谋的导演不是宇文招,阴谋的名称,也不叫鸿门宴;这是一场杨坚亲自策划导演并出演的冤案,这场冤案的内容叫做——说你反,你就反,不反也反;有中国特色的“被造反”。
当然,最能表现这次冤狱核心精神的,还不是宇文招,而是另一个人——宇文盛。宇文盛在这个事件中干了些什么呢?答案是,什么都没干——拍成电影的话,连露面都没有,更甭说台词了。然后呢?然后他也就“被造反”了,再然后,他就一家老小都被杀了个精精光了……
什么叫躺着也中枪?这就叫躺着也中枪!
五王去其二,这是杨坚对宇文氏亲王的第二波清算,跟第一波清算一样,打一巴掌,要“揉三揉”,于是,次日——周主封其弟衍为叶王,术为郢王。
好吧,宇文阐当年才七八岁,他的两个弟弟被封为亲王,这两个弟弟能有几岁呢?能给杨坚制造麻烦吗?所以嘛……
有没有第三波清算呢?有,不过是几个月之后了,当时朝廷内外的局势都已经相当稳定,于是,其余三王分别在十月和十二月遭到最终整肃。
至此,五王一个不剩,均为杨坚所杀。
此时的宇文赟,在九泉之下,又当作何反应呢?
<h2>纸老虎</h2>
我们回过头来看看尉迟迥的这次造反。
杨坚派出去讨伐尉迟迥的人,是老将韦孝宽。很快,韦孝宽就率军来到永桥城(河南省武陟县西),将领们要求立即发起攻击。韦孝宽说道:“城小而固,若攻而不拔,损我兵威。今破其大军,此何能为!”
韦孝宽本人便是守城的高手,玉璧之战更是中国历史能够写入经典战例榜的守城之战;能守城的,当然也懂攻城,所以,韦孝宽认为,(永桥城)城小而固,不好打。但是,韦孝宽更高明的地方在于,在知道“不好打”的同时,还明白“无需打”的道理;如果说知道“不好打”还只是将才,那么,明白“无需打”就是标准的帅才了。之所以“无需打”,韦孝宽认为,“破其大军”更重要。
一千多年后,有个伟大的军事战略家,在“得城”和“歼敌”的问题上,跟韦孝宽取得了一致,并得出了“战争的核心便是歼灭对方有生力量”的重要结论,此人便是毛泽东……
韦孝宽率军驻扎于武陟,于是尉迟迥令儿子尉迟惇(就是被杨坚派出去征召尉迟迥回京奔丧的那位)率军十万进入武德(今河南武陟县东),而后驻军于沁水东侧。很显然,尉迟迥和韦孝宽在军事战略上取得了一致——尽快决战。
但很可惜,双方尽快决战的理念受到了挫折,因为“人算不如天算”,沁水突然暴涨,以至于双方无法渡河,只能隔河对望,暗生闷气。
韦孝宽之所以希望尽快决战,是因为,尉迟迥毕竟不是寻常人等,皇亲国戚之外,还是个出名的战将,跟随韦孝宽出征的这些人,大多都不是韦孝宽的部将,这些人能否愿意为杨坚拼死效命,还需要打个大大的问号。因此,所谓“尽快决战”,其核心要义,是避免“夜长梦多”。
夜长了,梦果然会多。韦孝宽决战不成,很快,他的长史李询就通报给了杨坚一个要命的坏消息:“梁士彦、宇文忻、崔弘度并受尉迟迥饷金,军中慅慅,人情大异!”闻听此报,杨坚也不免愁上心头——怎么办呢?他的第一个考虑,当然是立即换马,当即便要把郑译等三人弄到军中,替换那三位。
此时,李德林发言了:
“公与诸将,皆国家贵臣,未相服从,今正以挟令之威控御之耳。前所遣者,疑其乖异,后所遣者,又安知其能尽腹心邪!又,取金之事,虚实难用,今一旦代之,或惧罪逃逸;若加縻絷,则自郧公以下,莫不惊疑。且临敌易将,此燕、赵之所以败也。如愚所见,但遣公一腹心,明于智略,素为诸将所信服者,速至军所,使观其情伪。纵有异意,必不敢动,动亦能制之矣。”
李德林告诉了杨坚两件事:
一、为什么临阵换将不可以。
一个大前提:杨坚跟这些将领,目前还没有形成严格的主臣关系,很多将领,都还是把杨坚当成是同僚,杨坚指挥他们,靠的不是他天然的老大地位,而是“挟令之威控御之”,说难听点,不过是借着宇文皇权的力量狐假虎威罢了。
然后是临阵换将的三不可:
一不可:前人不可靠,后人就一定可靠吗?(此话一出,郑译几个更是要把李德林恨到骨头里了,虽然他说的是实话……)
二不可:取金的情报真假难辨,贸然出手,会进退失据——替代他们,他们会逃;可把他们软禁起来,又会引起其他将帅的恐慌,尤其是韦孝宽的恐慌。
三不可:临敌易将,这在历史上都是有惨痛教训的错误举动。
赵国的教训有两个:
一是长平之战。彼时秦军攻打赵国,赵军大将廉颇驻守长平,廉颇坚壁清野,屡屡挫败秦军的进攻;而后秦军散播谣言,说廉颇意欲造反,而秦军所畏者,唯有赵奢之子赵括。结果赵王上当,临阵换将,于是白起设伏包围轻敌躁进的赵括,赵军拼死突围,一个半月后,突围失败,赵括被秦军于阵中射杀,赵军四十万大军投降,大部分被坑杀。
这场战事创造了一个成语——纸上谈兵;主人公是——赵括。
当然,赵国最大的悲哀是,他们居然两次跳进了同一个陷阱。
战国末年,王翦率秦军攻打赵国,意图一举吞并其国,赵国大将李牧率军迎击(李牧跟廉颇一样,是赵国名将,在跟匈奴和秦军的多次战役中,都取得辉煌战绩)。此次王翦一看是李牧迎敌,便知不除此人,秦军绝难获胜,于是,派人收买了赵王宠臣郭开(此公曾有过诬陷廉颇、致使廉颇流亡异国的劣迹),让其挑拨君将关系;赵王再度上当,设计将李牧捕获,不久后将其诛杀。三个月后,王翦突然对赵军发动总攻,赵军溃败,赵国大部沦陷……
燕国比赵国稍好,教训只有一个:
故事的主人公叫做乐毅,《三国演义》里经常听到这个名字,因为诸葛亮老是自比管仲、乐毅,此公的最大战绩,是辅佐燕昭王报了强齐伐燕之仇,曾以劣势兵力一举攻陷齐国七十余城,创造中国历史以弱胜强的又一经典战例。
当时,乐毅还剩下两个城池没有攻下,一是即墨,二是莒城;乐毅围而不攻,意图通过政治手段收服人心,达到不攻自破的效果。但不幸的是,就在乐毅施展他的谋略之时,对他言听计从的燕昭王去世,而即位的燕惠王则跟他有隙。
借此机会,齐国大将田单实行反间计,散布谣言,说乐毅之所以不攻打即墨和莒城,是因为他想收买人心,为叛燕自立做准备。燕惠王果然上当,命令骑劫去接替乐毅,而乐毅无奈之下,只能流亡赵国。
后来呢?后来骑劫一反乐毅的既定部署,而后田单借势反击,在即墨以火牛阵大破燕军,最后,在齐国仅剩即墨和莒城两个据点的情况下,一举收复故土,将齐襄王从莒城接到齐国都城临淄。
这个战例也创造了一个成语,叫做“不忘在莒”,用来鼓励复国者不要放弃希望。国共第二次内战后,蒋介石逃亡台湾,在不停叫嚣反攻大陆的日子里,他便时常用田单的例子鼓励自己和部下,为此台湾还有个节日,叫做“莒光日”。
好了,扯远了。继续回到李德林的这番话。在解决了要不要换马的问题后,李德林提出了他的建议——只需换个得力的心腹爱将去做监军,如此,便能迅速化解军心不稳的危机了。
无疑,李德林这番话是有道理的,于是,杨坚“大悟”,说道:“公不发此言,几败大事。”此事过后,杨坚对李德林更是言听计从——自是坚措置军事,皆与李德林谋之;而李德林也同样不负所托,才华展露无遗——时军书日以百数,德林口授数人,文意百端,不加治点。
当然,此事还剩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急需解决——派谁去?
杨坚找了三个人:
第一个人——崔仲方。回答是不去,理由是老妈在山东。
第二个人——刘昉。回答是不去,理由是,从来没带过兵。
第三个人——郑译。回答依然不去,理由是,老妈太老了……
三个人之所以都不去,道理很简单嘛,李德林说得轻松,其实,这监军的差事,岂是那么好干的?
一个不去,两个不去,三个还不去,理由一个比一个离谱,杨坚怒了,真的怒了,真他妈是“人到用时方恨无”啊,就没人能为我解忧吗?
这时,终于有人站出来了,此人名叫高颎,他很轻松的表示——我去吧。
这位高颎,并不是北周勋贵,他的老爸原是东魏谏议大夫,因为受到排挤,为了避馋,来到了西魏,投到了独孤信的门下。当然了,大家也知道,后来独孤信倒霉了,家人大多被流放去了蜀中,原先热热闹闹的门客们,也都大难临头各自飞,各奔东西,自寻出路了,没人再愿意跟独孤信绑在一起了。唯有这个高颎,浑若无事,依然跟独孤信家族保持联络,尤其常去跟独孤伽罗唠唠家常。诚所谓“日久见人心,路遥知马力”,独孤伽罗对高颎的不离不弃,自也感激在心。
高颎这个人,《资治通鉴》说他“明敏有器局,习兵事,多计略”,显然,不光有德,而且有才。对于这样跟自己有渊源又有能力的人物,杨坚自然是要立即笼络的,当权之后,他就让杨雄去见高颎,邀请他共谋大计,高颎表示:“愿受驱驰。纵令公事不成,颎亦不辞灭族。”
事实证明,“不辞灭族”这样的话,绝对不是高颎随口说说,他说到就准备做到——此次杨坚遇到困难,高颎就挺身而出了。
高颎于是便出发了,出发前,甚至没有亲自跟老母辞别——派人去的。
就在高颎出发后没多久,尉迟迥的叛乱又出现了最新的进展,当然,于杨坚而言,不是什么好进展。
首先是司马消难的反叛:
司马消难以郧、随、温、应、土、顺、沔、儇、岳九州及鲁山等八镇来降(所降的国家是南陈),遗其子为质以求援。
八月,己未,诏以消难为大都督、总督九州八镇诸军事、司空,赐爵随公。(南陈政府作出反应,开始封赏司马消难)
庚申,诏镇西将军樊毅进督沔、汉诸军事,南豫州刺史任忠帅众趣历阳,超武将军陈慧纪为前军都督,趣南兗州。
(与之同时,南陈政府派去了三路大军,策应司马消难)
戊辰,诏以司马消难为大都督水陆诸军事。
(司马消难再度得到优待,被任命为各路大军的大都督)
庚午,通直散骑常侍淳于陵克临江郡。
(再度派兵前来增援司马消难)
司马消难并不是北周的勋贵,他是北齐开国重臣司马子如的儿子。司马消难因为父亲的关系,一度在北齐上层混的春风得意,娶了高欢的女儿,当了驸马爷,又先后出任中书、黄门郎、光禄少卿,最后,出任北豫州总管。后来,司马消难因为风流多情的关系,跟公主不合;又因为贪污腐败的问题,饱受争议;最后,还受到了高洋的猜疑;为了保条小命,首先献城投降了北周。北周待他倒也不坏,宇文赟还把他的女儿纳为太子妃呢。
但是,如司马消难这样的人物,自然不能指望他成为忠臣,一有风吹草动,他就想要玩点花样。此次,借着杨坚立足未稳,而尉迟迥举兵作乱的机会,司马消难就要玩出点花样了——继从北齐叛往北周后,他继续发挥二五仔本色,又从北周叛往了南陈,而且,为了取得南陈信任,他还以子为质。
司马消难这么干,自然是想趁着北周大乱浑水摸鱼了,甚至,他可能想效仿侯景,把算盘打到南陈头上,也未可知。
接下来的坏消息来自王谦:
周益州总管王谦亦不附丞相坚,起巴、蜀之兵以攻始州。
王谦的情况,就跟司马消难完全不同了,他是王雄(西魏十二大将军之一)的儿子,属于北周政权核心层的人物。在杨坚掌权后,王谦一度有所踯躅,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他也曾派人进京上表,表示归附,但与之同时,王谦又认为自己这么干实在对不起宇文家族对他的厚恩,所以反复不定,陷入挣扎。
最后,王谦的使者将京城内外的情况通报给了他,王谦得知杨坚并没有完全控制大局,这才终于下定了决心,“将图匡复”了。
局面,目前看起来对杨坚非常不利,甚至,北周控制下的傀儡国西梁(侯景之乱后,南梁覆亡,西魏趁势攻陷江陵,诛杀梁元帝萧绎,拥立萧衍之孙萧詧为帝,史称“西梁”,亦称“后梁”)都已经有些蠢蠢欲动了。
当时,梁世宗萧岿派柳庄奉书入周,当然,奉书只是表面,深层的考虑,应该是刺探北周军情,看有没有彻底摆脱北周控制的机会。
杨坚热情的接待了柳庄,还回忆起了当年跟西梁的二三事,饱含热情的赞颂了西梁的大忠大义,并表示要同甘共苦,共度时艰:“孤昔以开府,从役江陵,深蒙梁主殊眷。今主幼时艰,猥蒙顾托。梁主奕叶委诚朝廷,当相与共保岁寒。”
(当年北周攻打江陵时,杨忠便随于谨出征,是当时的主要将领,彼时刚刚进入仕途的杨坚,应该是跟随其父杨忠出征,所以跟萧詧有些许渊源。)
当然,杨坚说是要共度时艰,萧岿是不是这么想的,就很难说了。当时很多将领都劝萧岿,说干脆借着尉迟迥叛乱的东风,跟着一块反了得了,还表示“进可以尽节周氏,退可以席卷山南”,总之,横竖都有好处就是了。但是,萧岿还是无法做决定,因为,他不知道此战胜负如何,他要等一个人。
萧岿要等的这个人,自然是去长安面见杨坚的柳庄,对于北周如今的局势,也只有亲历者柳庄才能给出一个靠谱的判断了。
看起来,萧岿的情况跟王谦差不多,王谦也是使者回归后才做了决定,使者告诉他,可以反;那萧岿呢?柳庄会怎么回答他呢?
柳庄的回答跟王谦使者大相径庭:“昔袁绍、刘表、王凌、诸葛诞,皆一时雄杰,据要地,拥强兵,然功业莫就,祸不旋踵者,良由魏、晋挟天子,保京都,仗大顺以为名故也。今尉迟迥虽曰旧将,昏耄已甚;司马消难、王谦,常人之下者,非有匡合之才。周朝将相,多为身计,竞效节于杨氏。以臣料之,迥等终当覆灭,随公必移周祚。未若保境息民,以观其变。”
柳庄这番话,谈到了此前我们已经分析过的一个问题——道德制高点问题。柳庄认为,仅凭这一点,他就可以料定战事的胜负了,所以,于西梁而言,现在要做的,是别瞎凑热闹,坐山观虎斗即可。
柳庄说的到底对不对呢?那就只能用战争的结果来回答了。
高颎终于抵达了前线,然后,他决定立即对叛军发起总攻。
要进攻,就要渡河(沁水),要渡河,就要造桥,所以,第一步——造浮桥。
浮桥是中国古代战争渡河时常用的器具,简单说,就是以船筏代替桥墩,横排于河中,以船身做桥墩,在上面铺设梁板做桥面。
战争总是见招拆招,高颎建浮桥,尉迟惇当然要毁浮桥,他的办法是——从上游放下大量火船,准备一举将浮桥冲垮烧断。高颎不甘示弱,在水中兴筑“土狗”抵御(所谓“土狗”,是在水中积土成堆,前尖后宽,前高后低,行状如同一条坐在那里的狗;主要用于阻止火船逼近浮桥)。
火船失效,政府军渡河再难阻挡,怎么办?尉迟惇也算将门之后,熟读兵书,自是知道对付渡河部队的绝佳方案——半渡而击。
历史上最有名的跟“半渡而击”相关的例子,发生在春秋时期,称之为“泓水之战”。战事的主角,叫做宋襄公,此人非常有趣,我们不妨多讲一讲。
宋襄公这哥们在历史上很有个性,据说很讲仁义,而且颇有一番雄心壮志,虽然言必称自己是“亡国之余”(宋国是商朝后裔的封地,自从商朝天下共主的地位被周朝取代后,商朝的后裔就在周朝不怎么抬得起头来),但是,骨子里讲,他对自己的血统是自豪的,也无时无刻不在考虑重振先祖的声威。
春秋是个礼崩乐坏的时代,周王室的权威一落千丈,各国之间兵连祸结,在“王道”不行的时代,也就只能退而求其次,搞“霸道”了(孔子所言的“礼仪征伐从诸侯出”,也算维持一个稳定的国际秩序),而春秋时期第一个霸主,便是被乐运用来作为宇文赟模板的齐桓公……
宋襄公便是齐桓公的终极粉丝,在齐桓公在世时,宋襄公就老跟在他的屁股后头,为他摇旗呐喊;这跟如今英国跟在美国屁股后头瞎嚷嚷如出一辙……
作为一个粉丝,宋襄公所作的事情,不只是膜拜,他的追求是——“有一天,我就成了你”。为了成为齐桓公后的下一个霸主,宋襄公做的第一件事,收留在齐国内乱中流亡出来的公子昭,然后,他打算拥护公子昭重夺大位。
公元前642年,宋襄公发下英雄帖,说准备护送公子昭回国当君主,请各国诸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有军当然要出军。结果呢?很悲催,诸侯们一看是宋襄公发的帖子,几乎就没人理他,少数几个愿意出兵相助的国家,卫、曹、邾几个,国家比宋国还小,也就够一旁喊几声加油的……
然后呢?然后宋襄公统率四国联军杀向了齐国,再然后齐国贵族干掉了篡位的公子无亏和策划阴谋的竖刁,驱逐了另一个阴谋家易牙,再再然后,就把公子昭迎回临淄,当了国君,是为“齐孝公”。
有人说宋襄公挺牛逼嘛!好吧,其实人家齐国主要不是因为怕了宋襄公,而是因为,人家公子昭本来就是太子嘛,是有政治根基的嘛……
当然,宋襄公本人是牛逼大了,刚出手就摆平前任霸主国齐国的大事,这还了得?激动之下,宋襄公决心趁热打铁,让各国重新会盟,确立自己的霸主地位。
公元前639年春,宋、齐、楚三国君主会于齐,在宋襄公的强烈要求下,三国同意于同年秋在宋国召开诸侯大会。
该年秋,宋襄公以盟主身份请各国在盂(今河南省睢县西北)会盟,结果,上来就有不给面儿的,齐孝公和鲁僖公就甩了他的脸子,好歹另一大国的楚成王是来了,但是来干吗的呢?当盟主的……
于是,在这场国际会议上,宋襄公跟楚成王大吵一架,最后,宋襄公吵输了,非但是吵输了,还当场被楚国给逮了……楚成王还挟持宋襄公,进攻宋国商丘呢,得亏宋国军队守得顽强。
后来,还是鲁僖公出面调停,楚成王才放了宋襄公……
事实证明,要想像齐桓公一样成为霸主,代行天子职权,光靠开会是没用的,最重要的,还得是一个字——打!宋襄公好容易回国后,对楚成王这家伙是越想越火大,终于觉得此仇不报非君子,便也不管到底自己有几斤几两,也不顾大臣劝说,决心要用武力,跟楚成王一较高下了。
这场战事,便就是我们要说的“泓水之战”了。
公元前638年,十一月初一,楚军进抵泓水南岸时,宋军已占有利之地,在泓水北岸列阵待敌。以此而言,宋襄公已经占据了优势了。但是,接下来宋襄公的表演就开始了:
有大臣劝他:“彼众我寡,及其未既济也,请击之。”(要求“半渡而击”)
宋襄公回答:“不可。”
然后,等到楚军渡了河,还没摆好阵势,大臣又劝他,打吧?
宋襄公回答:“不可。”
等到楚军彻底摆好了阵势,终于开干了,结果毫无悬念——宋军大败,宋襄公身受重伤。原因?“彼众我寡”……
仗打成这样,国内人有意见了,为什么“半渡而击”,你不可,“济而未列”,你又不可?你到底脑子里装得啥玩意?宋襄公是这么为自己辩解的:“君子不重伤,不禽二毛。古之为军也,不以阻隘也。寡人虽亡国之余,不鼓不成列。”
当然了,针对宋襄公的假仁假义,有个叫子鱼的哥们,毫不客气的对宋襄公当面进行了驳斥,语在《国语》,这里就不再多言了。
这场战事的结果是,宋国被彻底打成了二等国,从此再也没能翻身……
宋襄公同志是个不愿意“半渡而击”而吃败仗的,但是,中国历史上还有个哥们,是因为想要“半渡而击”,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吃了败仗。这场战争,叫做“淝水之战”,是五胡十六国时期最重要也最著名的一场战事。
淝水之战的交战双方,是前秦和东晋。当时,在著名谋士王猛的辅佐下,苻坚接连灭亡了代国、前燕、前凉,统一了北方,在经过了十年休整后(当时王猛已死),苻坚决定一举统一中国,于是举兵南下,要跟东晋决战。
于是,双方在肥水两岸对峙。秦军号称百万,而东晋七拼八凑之下,也只攒了七八万,兵力差距显而易见。由于前秦军队“逼肥而陈”,东晋军队无法渡河,战事无法展开,于是,东晋统帅谢玄给前秦的阳平公苻融出了主意:“君悬军深入,而置陈逼水,此乃持久之计,非欲速战者也。若移陈少却,使晋兵得渡,以决胜负,不亦善乎!”(让前秦军退后,东晋军能渡河,然后决战。)
对手的主帅来给自己出主意,这事儿怎么看怎么不靠谱,前秦诸将皆认为不靠谱,认为现在这么干才是万全之策:“我众彼寡,不如遏之,使不得上,可以万全。”
但是,苻坚却有不同意见,他认为有发挥空间,什么样的发挥空间呢?“半渡而击”的发挥空间。苻坚表示:“但引兵少却,使之半渡,我以铁骑蹙而杀之,蔑不胜矣!”
好主意吧?苻融也认为是“将计就计”的好主意,于是命令秦军后撤。
但是朋友们,谢玄既然敢给苻融出主意,他怎么可能不做好万全的准备呢?就在苻坚认为自己“将计就计”、“端的是条好计”时,其实,他已经落入了谢玄的陷阱——一个深不见底的陷阱。
果不其然,秦军刚刚后撤,就有个叫陈序的反骨仔在后面瞎嚷嚷:“秦兵败矣!”秦军不明究竟,一听之下,就仓皇后撤,再难停止。苻融当时倒是还想集结部队,止住颓势,但无奈天不助他,紧要关头,战马倒地,秦军遂一溃不可收拾……接下来,玄等乘胜追击,至于青冈;秦兵大败,自相蹈藉而死者,蔽野塞川。其走者闻风声鹤唳,皆以为晋兵且至,昼夜不敢息,草行露宿,重以饥冻,死者什七、八。
这场战事的经典,当然不只是“以少胜多”那么简单,事实上,中国历史也正因这场战事,有了南北朝的雏形——从此之后,再没有国家像前秦这样,拥有统一南北的机会了,一直到……一直到杨坚成为皇帝。
尉迟惇同志,看起来是看过史书的,至少知道宋襄公的战例,明白“半渡而击”是个好办法,但是,事实证明,史书不能只看一半,如果他看了“淝水之战”,还会想这么干吗……
尉迟惇同志的做法,跟苻坚异曲同工,而韦孝宽同志,当然也明白要跟谢玄学习,坚决不给“半渡而击”的机会;于是,趁着尉迟迥军队后撤的机会,韦孝宽命令全军擂响战鼓,全军渡河。还没等尉迟惇来得及“半渡而击”呢,韦孝宽已经全军度过了沁水……
渡过沁水之后,韦孝宽学习西楚霸王项羽当年巨鹿之战的例子,下令焚烧浮桥,意欲“置之死地而后生”。于是会战正式打响。
这场战事的结果没有悬念,韦孝宽胜,而且大胜——到什么程度呢?尉迟惇同志全军覆没,单人匹马逃了出去,去见他的爹爹了……
于是,韦孝宽继续率军挺进,直逼邺城。
八月十七日,尉迟迥所部列好了阵势,准备跟韦孝宽大军决战——迥与惇及惇弟西都公祐,悉将其卒十三万陈于城南,迥别统万人,皆绿巾、锦袄,号“黄龙兵”。迥弟勤帅众五万,自青州赴迥,以三千骑先至。
尉迟迥同志,自然也不是浪得虚名,如今虽已年近古稀,但仍然披甲上阵,战场之间,仍是凛凛生威。尉迟迥的这支部队,大部分是关中子弟,也是他多年所统的子弟兵,战斗力非同小可,也是北周政权的精锐力量。因此,战斗刚开始时,韦孝宽的部队很快就显出了颓势。
眼看大军即将不支,政府军的大将们都不免心急如焚,就在此时,宇文忻同志灵光闪现,急中生智,想了个主意,据他自己说,属于“诡道”——事急矣!吾当以诡道破之!
当然,说是“诡道”,可能还不够准确,更准确的说,是个“损招”。当时,两军交战时,邺城围观群众数万人——倒是也真不怕死;当然,他们是看热闹的,也不怕事儿大,谁输谁赢,这倒无所谓。宇文忻的主意是,用箭射群众……
损招了吧?但是,也得承认,这是个“好招”,因为——效果很好!围观群众哪能真不怕死,一看居然有射他们的,当时就慌了,于是几万人一起后撤,那动静,轰轰隆隆的,跟打雷似的。于是宇文忻大喊:“贼败矣!”政府军于是振作起来,趁着尉迟迥那边一团乱劲,发动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