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珣的性格,和他的生父一模一样。
倒不是他自己这么觉得,而叶母每次喋喋不休地抱怨时,说到一定的程度上必定会提起“你真是跟你亲爸一模一样,都没有感情的”。往后便会说上一阵,他们年轻时候的事。
叶珣从没见过他的生父——他出生时,生父因为肝病在同一家医院做手术。他平安降世,而生父就这么离开了,这也是叶母总觉得他们父子俩如出一辙的原因之一,她认为人要是有轮回转世,叶父便是投胎到了叶珣身上。
怪力乱神叶珣不信,但生父早逝所带来的结果他很明白。
母亲一个人带着刚出世的他,拿着微薄的薪水苦苦坚持下来,他才能长大。所以叶珣从来没有对她发过火,就算那些唠叨他已经听过成千上万遍,他也不会反驳一言。就连叶母在他十岁的时候决定和另一个男人重组家庭,叶珣也由衷认为这是件好事。
继父是个很不错的人,至少对他不错,对他母亲也不错,收入和外貌在邻里中也算优秀。
可第二年小琛出生后,无形的矛盾就开始在这个家里蔓延——主要是来自经济上的。他们都是好人,可他们都是普通人,普通人就是会为一日三餐发愁,会想到孩子们要花的钱便开始头疼。叶珣看得出来,继父是想好好当他的继父的,他从来不在叶珣面前和叶母吵嘴置气,但仍被叶珣听过几次深夜时他的抱怨。
抱怨叶母不够节约,往后又会开始说单位迟迟不涨工资,新来的年轻小伙都拿得比他多,再不找点外快都没钱给小琛买奶粉了……诸如此类,听上去是埋怨时运不济,实际上在暗示叶母赚得太少,他们母子俩花得又太多。
贫穷夫妻百事哀的道理,叶珣便是从这些抱怨中读懂的。
从上初中开始,叶珣就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才能赚钱,如何才能最快的、最早的赚钱。
在喜欢上清司之前,叶珣波澜不惊的冷漠外表下,藏着的只有对钱最纯粹的渴望。
而在喜欢上清司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只要停下手头的事,就必定会想起在体院馆的器材室里偷偷补眠的清司。
——
世上从没有偶然,所有的偶然都是有人刻意为之的必然。
一起看过一场电影后,叶珣又在周一的清早跑去清司楼下来回地走,终于在临近迟到的时候遇上叼着面包出门的清司。那瞬间的狂喜难以言喻,之前断断续续有过近一个月的“假装偶遇”总算等到了回报。他们开始一起上下课,中午一起在教室里或学校附近的快餐店里吃饭;他主动和班主任提及愿意给清司补习,对方也认真又可爱地跟着他学。
一切仿佛都仿佛在往最优结果奔去。
和清司真的相处起来,叶珣才发现对方冷漠的外壳反倒是件好事,在他剥开那层外壳后才发现,佟清司的真面目是多么简单纯粹无防备。
他会在看电影时放松到瘫软,甚至像是睡在叶珣的怀里;他会在自己讲解题目时,大胆又自然地来摸自己的睫毛,几近撩拨;他会为了维护女生的自尊心,自愿当欺负女同学的坏人;他会因为“懒”,而不计较恶意找茬的人将篮球砸在他鼻梁上,哪怕叶珣当时都已经火上心头;他会突然偷拍,拍完之后又歪着脑袋撒娇似的再三询问“你在生气吗”。
叶珣就算不喜欢拍照,也在看见他那副模样时屈服了。
想起这些事叶珣总会觉得甜蜜,在甜蜜之后又开始无端地担忧——他怕别人发现清司的真面目。
他那么可爱,谁都会爱上他。
而越是担忧,他就越觉得纪轩的话有道理。
——
“最近别下重仓,我给你设个限吧,0.5手以下。”纪轩翻着新闻,吃着外卖刚送来的龙虾焗饭,突然指点了一句。
叶珣就坐在他旁边,支着脑袋正转笔,像在看书但实际上没有在看。没得到徒弟的回应,纪轩蓦地回头:“听见没啊,还看书呢?少读点,人会读傻的。”
“……抱歉,在发呆。”叶珣说,“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最近别下重仓,会赔到卖身的。”纪轩道,“你还会发呆啊,我以为你是机器人来着。”
“……知道了。”
“说起来,”纪轩索性扒拉着转椅往他那边挪,端着龙虾焗饭像农民工似的扒了几口,“你跟那个小朋友怎么样了,告白了吗?”
“没。”
“那他喜欢你吗?”
“不知道。”
“你没按我说的去试啊?”
“……没。”
纪轩恨铁不成钢似的叹了口气:“我都觉得你也没多喜欢他。”
“嗯?”
“你要是喜欢他,你早忍不住了。”纪轩说,“反正我忍不住,跟你讲,师傅年轻的时候,一见钟情了,就天天缠着对方,恨不得每天讲一百遍‘我喜欢你,跟我交往好不好’。”
“……他是女孩的话我早就说了。”
“哎?我没跟你说过吗?”纪轩挑挑眉,笑得很得意,“我是GAY来着。”
“…………”
“啊哈哈……”
“你没说过。”
“你也没问过我是不是直男……其实我反而不理解你这种,藏着掖着不说的。”纪轩说着,总算想起自己还在吃饭,低头再吃了几口后接着道,“你喜欢他,当然是因为他好,我不是说只有你才知道的好,肯定一开始就是有那种会吸引大众目光的特质对吧,比如长得好看?性格讨喜?你没想过,在你犹犹豫豫不敢告白的时候,他被别人拐走了吗?”
纪轩话音刚落,叶珣便转笔失误,自动铅笔啪嗒地落在桌面上,摔断了笔芯:“……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纪轩说,“我也是你这个年纪过来的,高中男生满脑子除了S〇X还有什么其他的吗?因为想初体验而随随便便就答应别人的告白,这很正常好吧。”
叶珣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纪轩“嘿嘿”地坏笑着,再添一把火:“说不定就在你发呆的时候,正有人缠着他告白呢……”
他的话听上去无厘头极了,可叶珣却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可爱的意思,就是可以去爱,值得去爱;而清司的可爱,他再清楚不过。
叶珣斜眼瞟向自己贱兮兮的师傅,又想起那句“感情就是会把人变得很卑鄙,谁都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