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盛男的声音持续响起:“我是他们的第二个孩子,真可惜,竟然是个女的,他们给我取名盛男,盛……兴旺,丰富,繁茂,以此来显示他们对儿子的渴望,后来他们得偿所愿生了个带把的,但你们知道吗,郭洋之前,他们还夭折过两个女孩子。”
从她眼角流露出来的那一抹嘲弄中,祝岁喜想,只是夭折吗?
柳莺莺暗暗呼了口气,她尽量说得小心翼翼:“所以他们从小会教育你和你姐姐,你们要对弟弟好,要爱护他,让着他,托举他。”
所以只要弟弟需要,她们就要掏空自已,无私奉献。
“是啊。”郭盛男眼里闪烁着轻蔑,“即便那个废物再不好,再没出息,顾念着他们所谓的血脉延续,他们都会举着他向上走,用谩骂,威胁,或者以死相逼来逼着两个姐姐为他的人生割肉渡血。”
“为什么呢?”
柳莺莺忽然喃喃一声,似自问,又似求知。
“是啊,为什么呢?”郭盛男说,“因为死了得有人给他们摔盆,死了得有人给他们上坟,儿子两个字就是他们在丢人现眼的人世里唯一可以拿来炫耀的资本,虽然很离谱,但处处可见,甚至互相攀比。”
“所以他们拿着你的救命钱去给郭洋买了一份工作,是不是?”祝岁喜将话题拉了过来。
提到这件事,郭盛男麻木的神情又是一僵,愤怒几乎在刹那间填满她的眼眶,甚至于她的身体都再一次轻微地颤抖了起来。
柳莺莺忽然站了起来,她走到郭盛男身边,轻轻抱住她的身体:“没关系,如果你不想说,也可以不说。”
她身体的温热一点点浸润到她的身体里,像空心的树木里终于有了一丝生机,一直强撑着的郭盛男忽然抵住她的胳膊,她的哭声依旧无比克制,但眼泪却滚烫得让柳莺莺感到颤栗。
五分钟后,郭盛男抬起红肿的眼睛,她抓起柳莺莺的手,缓缓放在了自已胸膛的左侧。
空的,那里是空的。
柳莺莺的手僵了一瞬,下一刹那,她转身看向祝岁喜,脸上滑下两串泪珠。
祝岁喜已然明白了。
郭盛男却忽然笑了,她有些狼狈地抹着眼泪:“你们看,连你们这样的陌生人都能为我掉眼泪,都能心疼心疼我,可是我的至亲骨肉,却只想着算计我,掏空我,恨不得榨干我最后一滴血。”
屋子里很安静,祝岁喜和柳莺莺都没有开口。
“我是四年前结的婚,人是我父亲选的,他和我妈带着全部的亲戚围着我,指指点点、苦口婆心、以死相逼、在我工作的地方闹事,甚至轮流跟踪监视我,怕我离开京州,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祝岁喜和柳莺莺依旧沉默着,为什么那三个字她们问不出口。
“因为那男人是个残疾人,脑子也不好,但家境不错,他们许诺的彩礼钱足够给郭洋看上的新房子付首付,于是我被献祭了出去,失去了工作,失去了自由,继续被他们轮番监视着,因为他们怕我跑。”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在那样的围剿下,谁能逃出生天?
“你就没有报警……”柳莺莺刚起了个头就闭嘴了,现在问这个还有意义吗?
“有啊,不止一次啊。”
郭盛男的笑像戳人的针,“在民政局,在婚礼上,在无数个我以为有人会帮我的时刻中,我见缝插针地想要拯救我自已,可是警官,众人都高高挂起,而我唱的是一出独角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