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婉儿!”
徐三太太看见了?侄女!
她赶紧甩脱二嫂,拉住侄女,笑说:“东西?是你带回来的?,你说,是不是该分给?你姊妹们?难道只你自己?穿金戴银,叫姊妹们衣衫邋遢,不成体统?”
“别扯孩子!”
徐二太太赶上来搂回女儿,“别说婉儿回家之后就没再穿戴过一次那些衣裳首饰,就算她真?用了?,也是她有本事、该享的?福!
你怎不怪你自己?的?丫头不争气没出息没能进国?公府?”
和徐婉同岁的?徐妙“哇”
一声就哭了?出来。
徐老四、徐老五还没回家。
屋里三个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想做第一个为了?钱财和亲兄弟撕破脸的?人。
这时?,几个小辈抬着一个不小的?箱子过来:“姑祖母给?三妹妹送了?一箱书!”
徐妙打了?一个哭嗝儿。
屋里大人们便暂停了?争吵,看小辈把箱子抬进来。
徐二太太得意松开了?女儿,示意她去开箱,又看嫂子弟妹:“老太太果?然疼你,又‘单独’送你东西?!”
她把“单独”
两个字咬得很?重。
徐婉却?心中微动。
老太太,送了?她书吗?
“二哥,”
她问,“送书来的?是谁?”
“不是常来的?那几个人,”
徐二哥忙说,“是两个眼生的?小厮。
但看穿着打扮,是国?公府的?人没错。”
徐婉抿起嘴唇。
“娘、爹,我出去看看!”
说完,不待长辈们答应,她人已跑了?出去。
她在?安国?公府还学了?骑射,所以,她现在?跑得比两年?前更快。
她跑出巷口。
她看到了?表哥!
表哥要上马了?!
“表——”
徐婉呼唤的?声音被堵在?喉间?。
有好几个——好几十个——穿甲胄的?兵士,围住了?表哥。
表哥被捆起了?双手,押上囚车。
表哥看见她了?。
表哥神色慌乱,却?对她摇头。
“快走!”
表哥嘴唇张合。
“别来,快走!”
也有禁军看到了?这个素衣布裙、难掩姣丽的?年?轻姑娘。
他们没有追过来审问。
……
徐婉一步一停,回到了?家。
追着她出来的?徐二哥也看见了?那些禁军。
兄妹俩互相搀扶着。
见到长辈时?,徐二哥已满脸泪水。
徐婉却?没哭。
“安国?公府,好像获罪了?。”
她说,“几十个禁军把表哥押走了?。”
“姑祖母送的?东西?,我要留着,或许以后还回去。”
她看向屋内所有亲人,“国?公夫人送的?衣料,也请大娘、三婶和妹妹们先还回来吧。
总不能受了?好处,人家遭事,便束手旁观。”
徐老二磕了?磕茶杯。
“是,该还。”
他问大哥和三弟,“还?”
徐老三不吱声。
徐老大半晌点头:“还!”
-
已至二更。
在?夜色的?遮掩下,纪明遥轻轻下马,走入熟悉的?安国?公府。
她来看四妹妹。
若说这安国?府里,还有谁她放心不下,也就只有四妹妹一个人了?。
明丰算半个。
禁军封锁安国?公府在?申正三刻。
纪家筹备纪明远的?婚事,纪明宜多日不上学,都在?正院帮温夫人办理家事,因此,也被一同关在?了?正院。
五间?正房里关押的?人员太多。
为减少麻烦,是两个女官先入内,将纪明宜领了?出来。
春夜仍寒。
纪明遥拿着斗篷就往四妹妹身上套。
还好,还好。
她仔细看四妹妹。
衣衫完好,发髻没乱,脸上手上也没伤口,只是哭得眼睛肿了?。
时?间?紧急。
领四妹妹远离正房,纪明遥便低声说:“安国?公犯的?是重罪。
你姨娘是他的?侍妾,明丰又是儿子,只你是没出阁也没定亲的?女儿,分量最轻,我只能带走你一个。”
这是她向皇后求来的?恩典,可以让四妹妹暂时?免受关押之苦。
“你要不要同我走?”
她问。
纪明宜只有片刻怔然。
“我——”
她决定,“二姐姐,你送我去见姨娘和明丰吧。”
“你决定好了??”
纪明遥向她确认。
“嗯!”
纪明宜努力对她笑,“只要能和姨娘明丰在?一处,我就不怕了?!”
“好,”
纪明遥答应,“我请女官送你去。”
她暂且还不能承诺更多。
两位女官很?快护送纪明宜离去。
纪明遥迅速出府入宫。
有女官安排,纪明宜、张姨娘和纪明丰被单独关在?了?三间?厢房里。
张姨娘已经哭了?半天。
女官一走,她搂住女儿,又接着哭:“可恨老爷,到底犯了?什么罪过!”
又说:“这回又是谁告发了?咱们府上?这些御史成日没别的?事了?,只管告人?”
纪明宜本也想哭。
可听到姨娘之言,又想起星夜赶来的?二姐姐,她浑身上下忽如被浇了?一盆清水一般,无比清爽通明。
“快不许说!”
她紧紧捂住张姨娘的?嘴:“是老爷先有罪过,还怨告发的?人?这话传出去,便是姨娘不敬陛下不尊王法的?证据,或许本来能活也活不成了?!
姨娘要怨、要恨,就只恨老爷一个人吧!”
在?女儿手下,张姨娘呜咽出声。
安国?公府房屋楼阁依然矗立,只是树影森森,火光稀疏,哭声四起,已然在?月下显出衰败之状。
而上阳宫紫微殿,此刻依旧灯火辉煌。
六皇子跪在?皇帝身前。
一颗泪珠在?他眼中将落未落。
他虽跪着,但稚嫩的?脸蛋高高仰起,毫不避让地与他父皇对视。
“柴生烨已经招了?。”
皇帝沉沉开口,“他在?边关冒领军功,被安国?公相挟,要在?六日后子初三刻从?玄武门杀入宫中,先杀朕,再杀皇后,再除尽朕与皇后所有皇子皇孙!”
六皇子身体稍晃。
“善思!”
从?接到审讯条陈到现在?,已足足过去了?半个时?辰,皇帝却?仍不敢相信:“朕早知你们的?谋算,却?不曾想过,你们的?计策如此歹毒!”
他厉声问:“你可清楚这些谋划!”
“舅舅说,会留他们一条命!”
戚善思大声说!
“‘舅舅说’,”
皇帝笑,“你‘舅舅’,还说了?什么?”
“成王败寇!”
戚善思不退不让,“我们输了?,父皇杀了?我就是!”
“所以,你根本不信,你舅舅说的?,‘会留他们一条命’。
你已认定,朕会死,他们也会死。”
皇帝明白了?。
戚善思闭口不言。
看着八岁的?儿子,皇帝笑了?许久。
他问:“为什么?”
虽然这话可笑。
但他的?确想问清楚。
为什么。
戚善思张口:“这储君之位,本便该是我的?!”
“父皇自己?偏心!”
他仍旧仰着脸,“我才是元后所出嫡子!
父皇偏疼庶子,夺了?我的?,我自该抢回来!”
皇帝又笑了?。
这次,他是真?心觉得好笑。
“该是你的??”
他重复,“善思,你自幼长在?宫中,难道不懂,这普天之下,满宫之内,没有谁‘该不该’得,只有朕愿不愿给?!”
戚善思不服!
他把头仰得更高,要继续反驳父皇的?话。
可皇帝不想再听他说了?。
“你要弑父杀兄,不就是为了?天子之权?”
皇帝示意太监捆起六皇子,堵上他的?嘴,“何况,论身份,太子亦为嫡子。
论德行,你连‘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都不懂得,更远不及他。”
戚善思口不能言、身不能动。
他自出生便是金尊玉贵的?嫡出皇子,从?未受过这等屈辱。
身上的?疼痛和心里的?不甘一齐发作,他两眼终于泄出泪水,鼻涕也糊在?了?堵着他嘴的?布团上。
“‘成王败寇’,善思。”
皇帝走到他身前。
他蹲身,直接坐在?地上,坐在?满眼绝望和愤怒的?儿子身边。
太监们都退了?出去。
“没人告诉过你吧?”
皇帝问,“朕从?不想和你母后有孩子。”
“是你‘外祖父’去世,朕去探望邓氏,在?她宫里多吃了?一杯酒,就有了?你。”
他从?袖中拿出手帕,给?戚善思擦掉鼻涕。
“朕当时?,一念心软,就留下了?你。”
他嘲讽一笑。
毕竟是他亲生的?孩子。
他当时?想,若是公主,便给?她一世尊贵荣华。
若是皇子,还能远离齐国?公府,不听邓氏蛊惑,又真?有不世德行才干,倒也可寄予希望。
国?赖明君。
是他不该心软。
“你原不该出生在?这世上。”
他丢下手帕。
“传朕旨意!”
太监们又鱼贯回殿,恭候圣命。
“六皇子戚善思,无德狠毒、狡诈奸猾,妄图弑君杀兄谋逆作乱,罪本当诛!”
皇帝喝命,“念其尚还年?幼,暂留性命,革去皇子身份、废为庶人、幽禁宫外、永不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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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至三更。
纪明达毫无睡意,正焦躁等待宵禁结束。
她就不该放了?纪明遥走!
纪明遥下午入宫,不过一个时?辰,安国?公府便遭封禁,父亲不知被押送何处——
一定是她从?中作乱,害得纪家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