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他拿出一方轻纱幂篱，为她戴在头上；从帽檐垂至腰腹的软纱罗洁白清透，使她能透过细小的织格看清外界，外界却不得窥见她的面容。

“嗯？”

雍羽手扶帽檐，一阵错愕，不知他去买这玩意儿是为了什么。

裴西遒叹了口气，眼神瞥向四周，“方才那么多人都在看你，我不大放心……今夜放夜，街上鱼龙混杂，说不准会出来什么恶徒伺机作歹，要是有人牙子盯上你，趁我不备、对你下手，该如何是好？”

他想了想，又道：“何况……你身份特殊，若教人认出……怕是不大好。”

看她似乎不太开心，裴西遒连忙补上一句：

“只是以防万一，先做足准备。

你不想它遮挡视线，将纱撩上去便是，我绝无强迫你怎样之意——”

她从鼻子里“哼哼”

两声，倒也没说什么。

于是，两人顺着人流的方向沿街而行，并肩步入滚滚红尘。

灯火通明里，各式小食摊铺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快来快来——”

雍羽掀起纱罗，两眼冒光，抱着赤金锭就奔向一个糕点摊，“是饴糖啊！”

路边锅中熬制着琥珀般晶莹剔透的饴糖，小贩正拿木勺不断搅拌，见有客停留摊前，忙堆起笑脸：“女郎可要来些饴糖？我们这儿有胶饴，也有饧糖。”

裴西遒挤过人群，大步跟上前，便见她摸出几文五铢钱递了过去，迫不及待地接过小贩现裹好的糖稀，迫不及待地含在嘴里。

“这又是什么呀？”

她指着竹筲箕上的另一摞糕点，眼睁得大大的。

“荸荠石蜜饵饼，清甜可口极了，女郎买上几块尝？”

雍羽转向裴西遒，眼中闪着渴望，闪着期待。

“可以吃吗？”

她可怜兮兮地问。

“当然啊……”

他以为她是要他买给她，便迅速从怀中摸出钱袋。

却见她已回过身，自已先付了钱。

——不是要他买？

那为何还要问他可不可以？

裴西遒愣住了。

难道她在做每件事前，一定要先过问别人吗？难道说，她已被迫养成了习惯——只有得到别人应允，才敢去做某件事？

裴西遒不免胡思乱想起来。

身前，雍羽可没他这般思绪万千。

她咬了一大口饵饼，嚼啊嚼，脸上顿时溢满幸福的笑：“甜而不腻，香软松酥，吃上这么一口，人生无憾了啊……”

望着她这模样，裴西遒哭笑不得，同时也心道纳闷——昙璿王府莫不是把她饿着了？怎看起来跟半个月没吃饭似的。

“你平日，不吃糕点吗？”

他忍不住问。

“吃不了啊，”

不知想到什么，她眼角嘴角都耷拉下来，哀声叹气道：“甜食吃了，上火生疮，就不好看了。

饭食也不能多吃，用过午膳就不能再用晚膳，一桌三道菜，每道不能动超过三筷子，因为人胖了会身体笨重，就跳不好舞了……”

“那你这些年——”

裴西遒瞠目，眉头紧紧锁起。

他脑中已经推断出了合理的真相——元无黎那混账，就是拿她当笼中鸟雀、逗趣儿的小猫小狗——为了看她翩然起舞，不让她稍有丰腴，便克扣她伙食，偏激严苛；强势地操纵着她的一切，不肯让她产生分毫的自主之念，迫她做事前先卑微地求得许可。

这样想来，一切都合理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