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羽仰起小脸,下巴抵着他心口,笑意盈盈,“你与我,并无什么?”
婉转莺啼,玉软花柔。
裴西遒心尖一颤。
随后冷哼一声:“你刚才又逗麟锦,之前不是和你说过了?不许再——”
低头瞥见她闪烁的眸光、狡猾的坏笑,他还有什么不明了的?
便是气得胸闷,委屈道:“你就是故意的。”
她就是故意当着他的面戏弄麟锦,然后看他在一旁捻酸吃醋、憋闷赌气——她惯爱以此为乐!
“就喜欢看你这副模样,”
她嗤嗤地傻笑着,双手大力揉搓他脸颊,“可爱极了……”
他不吭声,任由她捏泥娃娃似的蹂躏他的脸。
夜色苍凉,谯楼空荡荡的,只他们二人共依偎着彼此。
她也许不胜酒力,无力地倒在他怀里,一颗脑袋都埋在他胸前,一动不动。
裴西遒无言怔忡,缓缓抬臂,浅拥着她。
就这么抱了一会儿,他不得不承认,不论何时,心总是会为她而软下来。
“为何一个人在这里饮酒?”
他扶着她,两人并肩坐在了空处的一方石台上,“你刚刚做什么?就这么站在墙砖边沿?一个不小心,踩空掉下去怎么办?”
“就是想……站在高处,”
她呆呆望着夜空,厚厚的云层压抑沉闷,什么也看不到,“想离星星更近些……可是,今夜为何,没有一颗星星啊……”
“为什么?”
他问。
雍羽眼眶通红。
“人死后,不是会变成星星吗,”
她说,“所有思念,都会化作荧荧之光,传到人间,传到每个人心里……”
他顺着她的视线,与她同望黑漆漆的夜幕。
“我阿姊,也说过类似的话,”
他怅然长叹,“说,死亡并非永别,逝去的人会飞到天上变成星星,无形地守望人间。”
雍羽扭过头,盯着他与他阿姊相似的眉目。
“文昭皇后,一定是个特别好的人。”
她很认真地道。
他不免惊讶:“你见过她?”
雍羽眼眸一转,没有很快回答。
“没有,但就是知道,她一定像天上的仙女一样,善良美好,温柔聪慧……”
“为何?”
雍羽咬着指甲,想了想。
“她把弟弟教得很好呀,”
她浅笑,“裴中郎将一身正气,不同流俗,肯定也潜移默化受过姊姊的影响,对吧?”
他听了,眼眶发酸发热,喉咙微哽。
“这什么世道啊,”
雍羽深吸一口气,嗓音发颤。
“好人活不下来,活下来的……都是些……”
尾音渐渐微不可闻。
望着她这副神情,裴西遒觉得,自已心中又开始泛起了无尽的酸涩。
“你……恨吗?”
他突兀地问。
她麻木地眨了眨眼,面无表情,却有大颗的泪溢出眼眶。
“恨呐……”
她牵唇,话音幽幽,“恨这泱泱路太艰难,恨这人间道如炼狱,恨诸事得不到圆满,恨此生常在别离中……”
他想了想,又问:“你恨昙璿王吗?”
出乎裴西遒意料,雍羽很快地摇了摇头。
“不。”
她说。
裴西遒心中浮起一丝异样。
他绷着神色,生硬道:“可他行迹疯颓,生活糜烂……”
她倏然目光复杂,凝望他:“你自幼生长在平城,难道从未听说过,当年的太子殿下,本曾是多么——光明磊落,意气风发,洁如冰雪般的少年郎?”
裴西遒一愣,摇了摇头。
“他现在这副样子,是被害的,”
雍羽眉头压低,从鼻腔中挤出冷笑,“拜一个——不配称作人的——畜生所赐。”
他心内一惊,脑中似有什么线索意外串了起来,又听她道。
“我不恨他,”
她垂眸,很轻很轻地说着。
“他是我,很重要的人。”
“为什么?”
裴西遒急切地问。
雍羽再次仰望长夜,眼神有些空茫,似是陷入了回忆里。
“他在他最落魄的时候,救了更加落魄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