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哪种马鞍既轻便，又牢固，还舒适些？”

她手里拿着两个马鞍，左瞧右看拿不定主意。

其中一种是前高后低、两侧外侈，另一种前鞍高、后鞍高且向后倾，微微翘起。

小贩看面孔应是胡人，嘴里叽里呱啦说着戚窈窈听不懂的话。

她与人家干瞪着眼，半天都不解其意，颇为无措。

“两种没有太大差别，”

旁侧忽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轻柔温和，彬彬有礼。

斜阳下，一抹高挑的身影倏然闯入戚窈窈的余光里，身姿清隽，风雅非常。

“重要的，其实并非鞍鞯本身，与之搭配的障泥、马镫、鞧带，都是需要考量的部分。”

那年轻男人一身鲜卑人常穿的服饰，头上还带着一顶宽风帽，遮住了两颊与额头。

他是侧身对着戚窈窈，因此她望过去，只能看见他高挺的鼻梁。

戚窈窈莫名觉得，此人身上有一种她熟悉的气质。

但她确信自已不曾听过对方的声音。

“多谢，”

戚窈窈礼貌地回道，“那这种前桥后桥都翘起的鞍鞯，自带了悬挂的障泥和马镫，可会更好些？”

年轻男人闻言，轻笑一声，“鞯垫软否？马具，不单要保证骑乘者的舒适，马儿的舒适也应考虑到，”

“不然……”

他缓缓转过身，正对着戚窈窈，“马儿被磨得疼痛，忍受不住，可是会造反的……”

戚窈窈望着他的面容，心底忽然犹如被穿了针线后打了死结、再狠狠扯穿般刺痛。

他眉清目秀，容仪俊逸，嘴角轻牵起，久久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

“姊姊……”

他分明生得好看，笑得也好看，落在戚窈窈眼中，却只有瘆人的阴森。

“好久，不见。

禧儿甚是……想念你呢。”

街边小孩点燃了一挂爆竹，剧烈的爆炸声倏然传来，仿佛就炸响在戚窈窈的耳边。

这一瞬间，尖锐的嗡鸣几乎令她失聪，头痛得像是有人生生凿穿了她的颅顶、往里面灌着滚烫的铁水。

她不受控地尖叫一声，疼得弯折了腰，两手捂住耳朵，用力地抱紧了脑袋。

眼前闪回了无数陌生的画面——

高高的楼阁，满脸满身的血，浮动的薄纱。

少年冷漠的脸，鲜红的穹顶，飞身跃在空中的小狐狸。

闪着寒光的箭尖，绷紧的弓弦。

紧闭的朱红色大门。

漫天的海棠花瓣。

无尽的黑暗……

“——窈窈！”

熟悉的声音慌乱地唤着她。

她跌入了温暖炽热的怀抱。

裴西遒的怀抱。

“窈窈——你怎么了——”

是他焦急关切的声音。

戚窈窈揉着太阳穴，从幻象中清醒过来。

裴西遒揽着她肩膀抱紧了她，皱眉望向前方的年轻男子。

“舅舅，”

男子一脸的单纯无辜，“禧儿只想向羽姊姊问个好。”

“陛下不该现身此处。”

裴西遒冷冷道，下意识将戚窈窈往身后护。

“元日民间热闹，我很久没感受过这样的热闹了，”

元栩慢条斯理地道，眼神总往裴西遒身后瞟去，“舅舅，你未免太见外，羽姊姊回来的消息，怎能不同我讲呢？小时候，她最护着我了……”

“她不是雍羽。”

裴西遒面无表情，“陛下也别总说这些虚头八脑的。

有些事，你比我清楚。”

元栩的笑意渐渐消散。

“陛下不肯归宫，莫非要臣亲自‘请’陛下归去？”

“不劳烦司空。”

元栩冷冰冰吐出这句话。

他拢紧了风帽，一抬手，附近乔装的武卫便都过了来，护送他离去。

裴西遒身后，戚窈窈仍按着太阳穴，脸色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