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仍虔诚地安抚她,尽心取悦着她。
宽阔有力的臂膀多么令人安心啊,他肌肤滚烫,又似炉火般温暖得让人舍不得远离。
她好喜欢他的一切,他身上的气息就是治愈她沉疴的唯一解药,心越痛、就越是发疯般想与他紧密无间,像挖肉补疮那样病态疯狂。
他在,就有暖融融的光明照耀在她身上;离开他,她就形同坠入深不见底的渊海,再无暄煦。
可她注定离开他,注定像那被青苔包裹住的小荷,纵被解救、短暂绽放,随着玄冬来临,依然要走向既定的死亡;很久以后,他是否还会记得,他的生命中曾有过那样一场衰败的暮夏,有过一刹的惊鸿掠影?
“算了,还是……恨我吧……”
她失神,紧拥着他,低语宛若薄雾轻扬,那般脆弱,那般易逝。
“恨,总比……不在意好。”
她说着,再次用石头一样坚硬的外壳封闭起内心。
冷下血液,狠下心肠。
最后一次,贪婪地从他身上索取着,让堆积到极点的悲痛与爱欲,犹如山塌雪崩般一齐爆裂……
不远处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与之一起闯入视线的,是数不清的明亮火光。
她呆呆睁着眼,看他本能地挡在她身前、先拢紧她衣衫,迅速将她裸露的身体遮盖严实。
“什么人——”
有侍卫高举起火把,扬声呵道。
结束了。
雍羽想。
她与他短暂如南柯一梦的相爱……
彻底,结束了。
雍羽紧紧揪攥住裴西遒的衣襟,越过他肩头,对上了兵卒后走出的、元竣忠的目光。
两天前,她与元竣忠暗地里会面,便是为了设计这个局。
雍羽并未透露昙璿王府的谋划,只是以个人身份立场,假意提出,她愿帮河间王清除元隽行的“看门狗”
,待河间王大获全胜,她只求荣华富贵。
——昙璿王没几天能活了,妾总得为自已的将来做打算,不是吗?
她是这样对元竣忠说的,暂且打消了对方疑虑。
从元竣忠的视角看,裴西遒掌握着北军府精锐,又有资质号令五万裴家军,铁定是个最难缠的敌人。
如今有人帮他“打压”
对方,何乐而不为?
太极殿内,雍羽与裴西遒并肩跪倒在大殿中央。
她听着众人哗然,感受着无数道视线落在他们二人身上。
浑浑噩噩。
她想起刚才余光扫过的裴西遒的模样——狼狈,消沉,一身淫靡之迹。
他身上留有太多她的痕迹,情至浓烈时,她疯狂地吮吻过他喉结、锁骨、心口,竟留下了如此之深的紫痕吗?他却不像她这般热衷“留迹”
,每次总是很温柔地说他舍不得,纵吻遍了她每一寸身体,也都未曾拓印下丝毫吻痕。
雍羽眼前一阵发黑,觉得自已好像再也不知如何呼吸了。
偶然回神,听得裴西遒沉声哑道,都是臣之错,臣背德寡耻,自制不得,连累了王妃。
他挺直起腰,目光如炬,炽盛坚定:“但臣是真心——”
“真心”
二字落入耳畔,雍羽遽然爆发出一阵狂笑。
满殿诡谲,满殿虚伪,她突然觉得万分讽刺,万般可笑;她笑这人间荒诞,笑这宿命荒诞,笑人心荒诞。
笑她自已荒诞。
她笑得发晕,笑得想干呕,她当真捂着心口弯腰干呕起来。
“阿羽……”
元无黎的声音幽幽传来。
她瞬时安静,淡然直起身,擦干了泪痕。
路还要继续走下去。
既已身处于黑暗,背负了黑暗。
就更没了理由动摇。
后来一切都顺利地进行了下去:裴西遒被停职,元竣忠幸灾乐祸,不掩急切地对天子表示自已可以代为掌管北军府。
元隽行又怎可能将兵权交由这个野心昭彰、早有反心的弟弟?权衡过后,天子任命平素更为老实敦厚的四弟元晙信,暂代北军府职责。
元晙信迈出席位,恭敬领命的时候,雍羽垂眸,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是了,这才是他们的计划,元竣忠不过是个被利用的箭靶,是个转移视线的幌子。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