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长命’的那个‘长生’?”
雍羽问。
“非也,我的名字,是苌楚之苌,”
苌生摇摇头,稚嫩的声线平静念诵:“隰有苌楚,猗傩其枝。
夭之沃沃,乐子之无知。”
无知?
雍羽抿唇,干眨了眨眼,裴西遒从她反应中看出了一种茫然无措。
“我……无知吗?”
她悄悄凑到裴西遒耳畔低语。
他微微一笑,柔声耐心解释:“隰有苌楚,是诗经中的一篇,旨在抒明对无思虑、无家室之累的羡慕……苌生只是念诗,并非说你无知。”
雍羽涨红了脸,气鼓鼓小声道:“谁说我不懂了……”
“不过,你这么小就会背诗了呀?”
她转头,笑眯眯揽住苌生肩膀。
哪知苌生回望她,竟认真地说:“姊姊,我不小了,我今年十岁了。”
十岁?倒是和太子元栩同岁。
雍羽与裴西遒交换了一个眼神。
元栩的个头已经能窜到雍羽肩膀了,眼前的小苌生看起来只像个七八岁的娃娃,瘦小羸弱。
“苌生,你可还有去处?”
雍羽问。
“……没……”
她难过地忍泪,旋即慌忙牵住雍羽袖角,小心翼翼问:“姊姊,我能跟着你吗……”
雍羽叹息,抚了抚孩子发顶,“恓惶娃……你娘呢?”
苌生停下了脚步。
“……我……不知,”
她呆滞地盯着自已脚尖,“自我有记忆,是随着姨母一起颠沛……后来姨母病逝,临终前将我托付给村里大娘……再后来,她也没了,她的丈夫便想将我卖掉……”
雍羽轻抱住小苌生,话音忧闷,不知缘何显得怅惘至极:
“哎……没娘的娃,无根的草……”
她眼珠子转了转,忽地,笑对苌生道:“你看这个人,”
她朝裴西遒努努嘴,“他有个外甥,和你一样年纪,管他叫一声舅舅——那你又该怎样称呼他呢?”
苌生的目光在她和裴西遒之间徘徊了片刻。
“……舅舅!”
她清脆地唤道。
裴西遒脸上写满了错愕:“你管她叫姊姊,却叫我为舅舅?”
苌生躲到雍羽袖子后,眨巴着大眼睛不说话。
“让你占了好大的便宜呢,”
雍羽狡黠地望了眼他,哈哈大笑,“再说了!
你看我们小苌生的眼睛,和你一样都是琥珀色,睫毛长长的——多像呀!
你权当多了个外甥女,不好吗?”
笑着笑着,她话锋一转,正了神色:“雁回,你带她回裴府,如何?你乃裴家少主,带这孩子回去安置妥善,应当不是什么难题罢?”
裴西遒并无异议,只是沉思后提道:“不如先问苌生是否愿意,再定夺?她好像很喜欢你,兴许,她更愿意与你作伴?”
“我?带她上哪儿去?”
雍羽蹙眉,笑意苦涩,“昙璿二字,你可知怎写就的?”
她摊开左手心,右食指在其上写了“危险”
二字。
不言自喻。
裴西遒心一窒。
是啊,从天子三番几次对待昙璿王的态度,明眼人都瞧得出——纵天子台面上仍维持体面,实则已对元无黎耐心用尽。
若非登基后,元隽行连杀宗室皇叔遭人诟病数年,今昔,他不会如此顾忌“杀兄”
是否将累及自身“英誉”
,恐怕早对元无黎挥动了屠刀。
昙璿王府,砧板上的鱼肉,一层奢靡覆盖着倾塌之象,朝不保夕。
绝不会是一个好去处。
二人正商议着,苌生却在一旁听出了苗头。
她鼻子一酸,突然紧紧回抱住雍羽,带着哭腔呜咽不止:“姊姊,我不能随你走吗?我想跟着你……”
“孩子,并非我不愿带你走,”
雍羽轻声开了口,神情沉如夕暮,“我的处境,实在纷繁复杂……”
她直起身,疲惫地揉了揉眼。
“头顶上就悬着数不清的刀剑,时刻无法闭眼……真怕哪一日,拖累你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