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大雪纷飞。
戚窈窈瑟缩在街巷杂物之间,嘴唇冻得发紫,浑身僵硬乏力。
她已在城内逃窜了四天,没有食物,只敢趁夜里无人时钻出来,捧几抔残雪来解渴。
此刻,意识若游丝般濒临消散,窈窈不知自已还能不能再撑下去——她快没有一丝意志了,全凭着肺腑里最后一口气吊撑着灵魂。
喉咙干哑得仿佛能燃起火,疼得难受。
她颤抖着,挪开头顶罩着的藤编篮,也不在乎自已发上沾满了灰尘与蛛网。
仰起头,张开干裂结痂的双唇,任由冰凉的雪花飘落进嘴里融化。
热泪也是在这一瞬间盈满了酸胀的双眼,模糊了本就浑浊的视线。
身与心最麻木的时候,戚窈窈忽然听到一阵嘈杂的话音与步声——就从巷子的交汇口处传来,不远不近。
“这边再搜几遍!”
有人高呼。
“每个箱子都翻一翻,那些遮雨布也都掀开,别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藏身的地方!”
“要抓的可是个小孩!
最容易猫到哪个犄角旮旯去,都给我看仔细了!”
然后传来的就是“咚咙咚咙”
的巨大声响,是兵士们翻动杂物的动静。
戚窈窈浑身猛地震颤,僵定在原地,惊恐地屏住了呼吸。
……近了……越来越近了!
她已经能感受到……兵士们掀带起的一股股风,都能将她发丝拂动……
说时迟那时快,窈窈攥紧了麻木的双拳,“嗖”
一下蹿了出去,没命地向前奔跑,依稀听到身后传来追捕她之人气急败坏的怒吼。
她竟不知,原来自已可以跑得这样快,原来在饿得头昏眼花、冻得四肢麻木的时候,也还能有惊人的力量迸发在浑身血液里。
身后是凶恶的无数追兵,如追魂索命的恶鬼、甩不掉的梦魇一样让她恐惧绝望。
可她跑不动了,浑身,都没有力气了。
每口呼吸都像是在撕扯着心肺,脚下步伐已经完全不由她自已支配了,瘫软得仿佛随时都会跌倒。
可是,不能停啊……根本,不能……停下来……
才拐过一道街角,窈窈忽然看到了一辆华贵的马车,就在她前方,正与她相向着慢悠悠行驶过来。
膝盖抖得支不住身体,眼神涣散失焦,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扭曲变形了。
——救救我,求你,不管是谁,求你救救我。
她想哭,想喊,但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死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马车停了,车夫在愣怔中回头对帘内说了什么,窈窈听不清,意识快要彻底丧失了。
她栽倒在雪污泥泞的地上,艰难地,颤抖着,朝前方伸出手,像是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救……命……”
破碎喑哑的话音,飘散在雪虐风饕里。
车帘从内被谁一把掀了开来,车内之人的身影显露出来。
像是有一缕晨光穿透云层,照在了这个阴暗的人间,温煦,明亮。
窈窈从泥地里怔怔抬首,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美丽的,琥珀般澄澈的褐色眼眸。
听到了裴熙竹错愕的喃喃——
“怎么会……”
不远处,传来追兵杂沓的脚步声,并着兵甲甲片晃动的脆响,越发地靠近了。
“快上来!”
裴熙竹迅速便明白了什么,一句话也不问,焦急地探身出了车厢,向窈窈伸出手。
戚窈窈也不知从哪儿爆发出的力气,猛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冲上前,由裴熙竹拉着躲入了马车帘后。
温暖的空间内,她被裴熙竹安稳地抱在怀里,被厚重柔软的裘衣包裹了起来。
“太子妃,不可啊——”
一旁的侍女神色紧张,欲言又止。
“驾车!”
裴熙竹紧揽着窈窈,执意向外吩咐道。
可是来不及了,车外,兵戈兵甲声响隆隆,似雷声般狠击在窈窈心头。
追兵此时已拐过了转角,迅速冲过来,将马车包围了起来。
“车上是何人?”
为首的兵士厉声高喝。
裴熙竹的侍卫坐在车夫旁,见此情形,立刻扬声回道:“太子妃殿下的车驾,岂容尔等擅自拦截!”
那官兵似犹豫了一瞬,咬了咬牙,还是抱拳道:“太子妃殿下,请恕冒昧,”
他大步上前,脸色凝重万分。
“并非有意惊扰尊驾,敢问太子妃,可曾于路上见过——有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从这条道上跑过去?”
“一个孩子?”
裴熙竹似有讶异,反问他,话音如冰川水般泠泠,“使君,何故追捕一个孩子?”
“太子妃有所不知,太傅陈轸,原为戚氏女,在修著国史时曝扬国丑,又被检举出伪造身份入仕,再加上鼓动废太子谋逆,犯了教唆罪,数罪并罚,已被太子押入死牢,”
官兵一边说着,一边往四周不断扫视,确认这条路上并无其他容人藏身之处,“下官正在搜捕的,便是戚氏之女。
戚氏罪臣,将被灭门九族,不可让其女逃脱啊——”
车内静默了片刻。
“可是太子的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