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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 跋涉 6 练习(2 / 2)

“没错。”我说道,“能帮我们散播消息的人,可以四处行走而不会惹起怀疑,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吸引一群人去倾听他们。他们能让消息变得流行起来,接下来传言就会无所不在了。”一个欧米茄吟游诗人,在任何一个欧米茄定居地都会受到欢迎,而一个阿尔法吟游诗人能在任何阿尔法村庄受到招待。吟游诗人是这个世界上流动的记忆,他们传颂的故事本来会随时光湮没,他们的歌曲传唱着人与人的爱情,家族的血统,某个村庄、城镇或者区域的历史。他们也传唱幻想出来的故事,像是伟大的战斗,还有各种逸事奇闻。他们在节日里表演,也在葬礼上哀悼,他们的歌声,就是这片大陆上通用的货币。

“没人会听我们说些什么,”我说道,“相反,人们会去听吟游诗人唱些什么。你们也知道的,歌声传播起来就像野火,或者瘟疫一样迅速。”

“它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佐伊指出。

“但它们威力巨大。”我说。

派珀仔细地看着我。

“就算我们能信任这两个吟游诗人,对他们来说,我们也要求得太多了。”他说道。

“让他们自己选择。”我说。

佐伊和派珀都没再说话,但他们停止了收拾的动作。音乐声越来越近,我回头看着山下两人慢慢走近。长胡子的男人没有靠木杖支撑着走路,而是将它在身前挥来挥去,试探前面路上有没有障碍物。他是个盲人。

当他们到达树林外边时,派珀冲他们打了个招呼。音乐声戛然而止,在一片沉默中,树林里的动静猛然变得大声起来。

“谁在那儿?”女人喊道。

“也是过路的。”派珀回答。

他们迈步走进空地。女人比我们都要年轻,红色头发结成辫子,一直垂到后背。我看不到她的缺陷,但她是被打了烙印的。

“你们要去北部的铂尔曼市场?”男人问道。他仍是一手持口琴,一手拿着木杖。他的双眼并未闭着,事实上他根本没有眼睛。在额头烙印的下面,皮肤直接延伸下去,盖住本应是眼眶的地方。他的双手都有多出的手指,从每个指关节处生出不规则的分支,就像长芽的马铃薯。我数了一下,每只手上至少有七根手指。

派珀回避了他的问题。“我们今晚天黑就走。这块空地将是你们的。”

男人耸耸肩。“如果你们在晚上赶路,那你不想告诉我们要去哪儿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你们也是在晚上赶路。”我指出。

“此刻我们日夜兼程,”女人说道,“集市将在两天后开始。我们在阿伯利被耽搁了,洪水把那里的桥冲断了。”

“我一直在黑暗中赶路,就算天上有大太阳也一样。”男人指了指自己封闭的眼眶,“所以,我又有什么资格评论你们呢。”

“我们爱怎么赶路,与你无关。”佐伊说道。女人一直盯着她看,对佐伊没有烙印的脸庞和阿尔法身体上下打量。我不禁怀疑自己对这两个人的观察是不是太明显了。

“一点没错。”男人说道,并未因佐伊的口气而有任何情绪波动。

他和女人走到空地中央。他并没有挽她的胳膊,而是用手杖给自己指路。看着他用手杖与这个看不见的世界交涉,让我想起作为先知的感受。当我在海洋暗礁中或是温德姆山下的洞穴中穿行时,我的思想在我身体前方与空气交涉来寻找方向,正如这个人的手杖一样。

他坐在一根倒下的树干上。“有一件事我不太明白,”他说道,“如果你们在夜间赶路,那肯定是在躲避议会巡逻队。但你们行动起来又不像欧米茄人。”

“其中一个不是欧米茄。”女人说着又看了佐伊一眼。

“她是跟我们一起的。”派珀迅速说道。

“不只是她,”盲人转头面向派珀说道,“你也一样。”

“我是欧米茄人,”派珀说,“这位同伴也是,你的朋友会告诉你这一点。另一位女士可能不是欧米茄,但她是跟我们一起的,并不想找任何麻烦。”

“你说他们行动起来不像欧米茄人,是什么意思?”我问男人。

他转头面向我说道:“如果没有眼睛,你的耳朵就会很灵。我说的不是听到跛腿或者拄拐杖走路的声音,这些都太明显了。我说的要高深得多,就是欧米茄人走路的方式。大多数欧米茄人走起路来都有些颓唐,我们都经历过足够的打击,也经常饿肚子,因此总是垂头丧气。大多数欧米茄人都可以通过脚步声听出来,我们迈步时小心翼翼,脚抬得不高,步子也不够大。我们拖着脚走路,步伐中有一点畏怯和犹豫。而他们两个,”他指着派珀和佐伊说道,“他们听起来并非如此。”

他竟能从他们移动的声音中听出这么多门道,我不由得震惊不已,但也深有同感。当我在自由岛上第一次见到派珀时,我也注意到了同样的细节,即他对待自己的果敢态度。岛上大多数人刚刚开始摆脱大陆给欧米茄人留下的压迫印记,但派珀却根本没有这种困扰。即便现在,他瘦骨嶙峋,裤子的膝盖位置已经磨损变成黑色,在行动时仍然带着一贯的散漫和自信气质。

男人又转向派珀说道:“你动起来不像欧米茄人,跟这位阿尔法女士一样。不过,如果你能跟一个阿尔法人一同赶路,我猜你的故事一定不寻常。”

“你也听到他们说了,他们的故事不关你事,”女人说着拉住他的胳膊,“我们该走了。”

“我们已经走了够远的路,应该休息了吗?”他说着把木杖伸到前面。

“为什么你如此热心,坚持要问这问那?”佐伊问他,“大多数欧米茄人都想跟我们划清界限,至少看到我会如此。”

“让我来告诉你,”他说道,“我是个吟游诗人。我收集故事,就和有些人收集钱币,有些人收集首饰一样。这是我的职业。就算是个瞎子,也能看到这里有个故事。”

“这个故事我们不能随便跟人说,”派珀说道,“那对我们来说意味着麻烦,你很清楚这一点。”

“我不是会向议会巡逻队告密的人,如果你是这个意思的话,”男人说道,“就算是吟游诗人,这些日子也受到议会的压迫。他们不是我的朋友。”

“有传言说,议会将不再允许欧米茄人成为吟游诗人。”女人补充道,“他们不想让欧米茄人云游四方,只希望能随时监视我们。”

“我认为阿尔法最厉害的吟游诗人也没我唱得好。”男人挥舞着多出的手指说道。

“如果让士兵们听到你这样说,会把你的手指都砍掉的。”女人警告说。

“我们没打算去向他们告密,”派珀说道,“如果你们不把在这里见过我们的事说出去的话,我们今天完全可以一起扎营。”

女人和佐伊的表情仍很谨慎,盲人却微笑起来。

“那么,就让我们扎营吧。终于可以休息下了。对了,我叫伦纳德,这是伊娃。”

“我不会告诉你我们的名字,”派珀说,“但至少我不会对你撒谎,随口编几个假名字。”

“很高兴你这么坦白。”伦纳德说道。伊娃坐在他身旁,开始从背包里往外拿东西。她从包好的蜡纸里翻出几块煤,仍然很干燥。

“好吧,”佐伊说,“不过我们得快点生火做饭,这里离大路太近了,如果等雾散尽,再生火就太危险了。”

派珀开始生火,佐伊坐下来磨她的匕首,我挨着伦纳德坐在树干上。

“你说他们俩的举动不像欧米茄人,”我尽量把声音压低,让别人无法听到,“那我呢?”

“你也不像。”他说。

“但我跟他们也不像。他们总是非常……”我顿了顿,继续说道,“……自信,对每件事都很有把握。”

“我没说你跟他们相像。我只是说你走路也不像其他欧米茄人,”他耸耸肩,“姑娘,你似乎不在这里。”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停顿片刻,然后笑起来。“你走起路来,就像你觉得大地不肯给你立足之地似的。”

我想起吉普死去那一刻,扎克发现我瘫坐在发射井顶部的平台上。空气是如此沉重,如果不是扎克祈求我赶紧离开以保住他的地位,我怀疑自己是否能再次站起来离去。这几个星期走过了这么多路程,原来我一直没有意识到,我迈出的每一步仍然担负着天空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