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可能不引人注意地,莫潮生和凌一弦一起,把整个寨子的地形都踩了一遍,在心中勾勒出整个山寨的大致地形图。
这其中,凌一弦扮演的阿梅大概是个厉害角色。
倒不是说她的武功多么高强,只是,在这种山寨里,一个年轻、泼辣、跟寨子里其他青年有说有笑,自己又练了些武功,并非“嫁”给正式成员的年轻女人,总是会很受欢迎的。
借着这个阿梅的身份,凌一弦套出不少零碎的小消息。
“三口常用的井分别在这个、这个和这个地方。寨子里还有个简易的大型滤水装置,如果时间不够,可以考虑直接往这里面掺东西。”
“话说我不想把寨子里的人都毒死啊,至少那些怀孕的女人还挺无辜的。要是只放倒,不毒死,天知道我究竟该往血里掺多少毒,又该滴多少血……话说他们大概一天吃多少水。”
背着人的地方,凌一弦把头发抓乱了一点。
她原本还拿着根树枝,想在地上尝试着套用个公式什么的,好算出自己控制用毒的分量。
但很快,在数学带来的巨大阴影下,凌一弦扔掉树枝,选择坦荡摆烂。
“行了,我想通了,只要确保不该吃水的人别吃上水,我管他们死不死。”
在她身后,莫潮生抱着胳膊,表情好笑地看着凌一弦,眼中写满了“我就知道你这学渣想要算数,纯属脱裤子放屁”。
经过刚才一番侦查,两人确定,这座留空寨子此时正在“留空”期。
比较拿得出手的武者刚好被调走,寨里留下的几个玉门正式成员,属于莫潮生称为“垫脚都不配”的那个等级。
他们两个本来想今晚就下手,趁着月黑风高,往井里挤点血水,把整个寨子一锅端了。
这种想法一直持续到他俩从一个女人那里得知,再过几天,会有一个正式成员回来。
女人说的是当地土话,念出的越打名字,凌一弦听着也很陌生。如果逐字对照着翻译过来,那个名字应该叫做“刘地龙”。
听完系统的在线翻译,凌一弦当场被这名字土了个跟头。
至于莫潮生,他则非常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土吗,那是相柳常用的越打名字。”
凌一弦这才明白,其实刘=柳,地龙多半是本地用来形容九头蛇状态的称呼。假如不按意译,这名字倒也还说得过去。
他们两个都跟相柳有仇。
隧道塌陷的事都不消说,光是莫潮生,他脸上的血痂才脱落没几天。
所以一听到这个名字,两人一致决定,暂且在山寨中埋伏下来,说什么都要搞相柳这孙子一票。
“肯定是你去对付他更合适。”莫潮生说,“你们两个都是用毒的,专业比较对口。”
至于莫潮生自己,他已经做好了随时冲进战局打闷棍的准备。
不用问他二打一是否会不好意思,长了这么大,莫潮生都不知道脸这个字怎么写。
凌一弦没有意见:“也行。不过我得先把其他人放倒吧。”
其他杂鱼不提,那几个玉门正式成员虽然在莫潮生口里排不上号,但要是都一股脑搅进来,也怪麻烦的。
莫潮生撇撇嘴,显然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但他也同意先解决掉闲杂人等。不是怕他们的战斗力,而是怕他们悄悄报信,走漏风声。
凌一弦继续模拟情境:“等滴血把那些人都放平以后,我就用阿梅这个身份接近相柳……嗯,最好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不要引起他的怀疑,争取能偷袭他一把。”
莫潮生笑意俨然,连连点头,目光中尽是欣慰之意。
系统在凌一弦脑海里直吐泡泡:“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宿主,不愧是您。”
凌一弦顺理成章地说:“综合留空寨子的用途,和我们打听到的消息,我可以伪装成投怀送抱的女人去找相柳。”
“……”
莫潮生的笑意在唇角僵住了。
他不可思议地看了凌一弦一眼,又不可思议地看了凌一弦第二眼。
莫潮生愿意压上自己前半生对凌一弦的所有了解担保,如果放着凌一弦不管,她哪怕活成一块化石呢,也绝不可能自己想到这种方式。
除非是之前,放她下山的那一年,凌一弦通过某种渠道学到了什么……
“哦?”莫潮生不动声色地问道,“怎么着,你还学会色诱了呢?你们武者局还教这个?”
凌一弦头都没抬,丝毫没察觉到气氛的古怪:“色诱嘛,没正式学过,但当美人蝎的时候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哦——”莫潮生了然点头,“我明白了。”
凌一弦仍然头也没抬,她还嫌莫潮生啰嗦。
只有她脑海里的系统看到这一幕,数据流无奈地波动了两下。
它总感觉,最难缠的那种家长在举报教育局前,脸上也会露出跟莫潮生类似的神色。
…………
相柳返回当天,在确认了他的身份以后,凌一弦就风风火火地行动起来。
首先,她在寨子里的三口水井、一处滤水装置乃至厨房这五个地方,依次添加了幸运血液盲盒。
这个盲盒的意思呢,大概就是让一众参与的幸运山寨人喝下含毒量不等的水,随机发放昏迷不醒、口吐白沫、四肢抽搐、直翻白眼等特殊内容。
至于寨子里的孕妇和女孩,凌一弦则提前一天,隐晦提醒她们在屋子里储藏了一定水源,然后一不做二不休地把她们反锁在了屋里。
大概是这个叫阿梅的姑娘平时就太凶了,对这些不会武功、没有背景没有依靠的女人们态度也不好,见到凌一弦这么做,大家只是嘻嘻哈哈地指点了一番。
“阿梅,她们又惹你生气了?”
凌一弦在系统的翻译下,非常适当地骂了一句。
被锁起来的女人们着急地在屋里拍门,门外面,大家没人理会,交头接耳,爆笑如雷。
“不行啊,可不敢惹我们阿梅哦。”
“你们老实点哉,知道阿梅脾气不好,还非要招惹她哉。”
也有人调侃阿梅:“你是看刘地龙回来了,也想去沾一沾,不想被这些小娘皮抢了先吧。真是阿梅能做出的事,凶得狠哉!”
凌一弦四面八方瞪了一眼,踩着阿梅那细条条的步子离开。
她一边走一边在心里跟系统吐槽:“你发现没有,一共两次扮演,我都正好碰上这种泼辣呛口的性格啊。”
系统:“这不正说明宿主您运气不错吗。”
“这倒是。”凌一弦高兴了一会儿,又有点苦恼地说,“但是这种跟我自身性格南辕北辙的扮演,也会让我觉得老天对我误会很大的。”
“……”
系统沉默了很久很久,才小声问道:“宿主,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您或许有个什么大病,又或者是对自己存在一些误解呢?”
凌一弦:“???”
不管怎么说,凌一弦巧妙运用了瞒天过海的手法,把意外的可能性压制到了最低。
光明正大地将其他女人都锁起来后,阿梅捧着托盘,趾高气扬地昂着头,抢过了给相柳——哦不,刘地龙送东西的任务。
默念着“刘地龙”这个土得令人发指的名字,凌一弦无需提醒自己任何关于演员自我修养的话题,就天然带上了满面的笑容。
屋子里,那个斜坐在窗边读书的男人,果然是凌一弦见过的柳项。
他仍保持着那副五级武者赛场上见过的模样,和两三个月前相比,并无太大变化。
柳项的线条轮廓依旧阴柔,皮肤白皙,身段轻盈,大概是凌一弦戴上了先入为主的滤镜,总觉得他侧坐读书的神态,很像是某种临水而居的沼泽生物。
柳项神色气质见,带着一丝丝和莫潮生极为类似的感觉,曾经被凌一弦感受为恐怖谷效应。
现在看来,这大概是因为他和莫潮生小时候都接受过一样的教育的缘故。
直到听见阿梅的脚步声接近,柳项才偏头给了她一个眼神。
他打量过阿梅黑扑扑的皮肤、略扁的脸,还有不算太大的一双眼睛,挑剔地皱起眉头,冲着阿梅轻轻摆了摆手。
整个过程里,柳项一句话也没有说。
阿梅黯然地抿紧嘴唇,却仍记得恭谨地弯下身,把木质托盘放在柳项的手边。托盘离手的那一刻,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到最近。
霎时间,柳项忽然耳朵一动,转过头去,却是朝着和阿梅相反的方向。
那道声音极其细微,隔着两三道芭蕉叶扎的墙壁,却仍被屋子里的两人听得清晰。
——那是外面的守卫喝下凌一弦处理过的水后,终于毒发,昏迷倒地的声音。
阿梅的掌心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柄短匕,而柳项仍然没有转头。
只是,他虽然不曾转头,然而在他后颈偏右的地方,忽然多出了一道粉色的裂缝,就像是山蜘蛛上颚处那道自然的颚裂一样。
在那裂缝里,正徐徐吐出一股酸气,宛如有个生化怪人,往柳项的后脖子上多安了一张嘴!
那股酸气弥散在空气之间,一接触到桌上的凉茶,就发出了“刺啦——”的一声轻响,显然含着剧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