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他的视线,穆大娘只觉得心如刀绞,泣不成声:“可你……”
“难,险,惹火上身。”他平静地说,再次端起了那碗青菜豆腐汤,似乎已经接受了如今的结果。
穆大娘瞬间泪流满面,嘴唇颤抖了许久,却说不出话来。
说什么呢?她能怎么说呢?
也是这个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什么。
关于自己遭受的那些冤枉和委屈,阿棱全是知道的,知道得一清二楚。
甚至连幕后黑手,他可能都早已心中有数。
可那人的身份地位一定非常高,高到了令人绝望而束手无策的地步,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沦为孕奴的时候,被强行植入人造子宫被迫忍受药剂痛苦的时候,阿棱心中是什么感受?
“阿棱……”穆大娘哽咽许久,她想说万一呢?万一林惜能帮到你呢?
万一她真的能改变你的处境,那该有多好?
可她说不出那样狼心狗肺的话,林惜想帮他们是好心,可他们却不能没良心,眼睁睁地看着林惜为了他们陷入险境。
说到底,他们也不过只是邻居和食客的关系,要林惜为他们承担那么大的风险,实在是不值得。
穆大娘咬咬牙,狠下心肠道:“好,等回去我就告诉林惜,让她不要再查了。”
“嗯。”穆棱低声应了,慢吞吞地喝起了汤,只是指尖不自觉地绷紧了一瞬,又很快控制松开。
穆大娘擦干了脸上的泪,努力露出一抹笑容来。
“好吃就多吃点,水煮鱼味道太辣了,你不能吃,但是我特意捞了点豆芽,下饭还能量充沛。”
“谢谢奶。”穆棱的声音很轻,好像风一吹就散了。
“四哥做菜的手艺确实特别好。”一个清悦含笑的女声忽然响起。
穆棱和穆大娘同时抬头看向了声音来源之处。
穆大娘是惊讶:“林惜,心儿,你们什么时候过来的?!”
穆棱则是微微怔楞。
少女容颜生得昳丽明艳,穿着浅紫色的掐腰连衣裙,勾勒出修长匀称的身形。
她漫不经心地含笑倚在门口,柳叶眉,含丹唇,羊脂白玉般的肌肤雪白细腻,纤细窈窕,亭亭玉立。
他的眸光微动,很快便自嘲般敛了下来,攥紧了手中的筷子。
尤其是垂眸看到自己如今还尚且平坦的腹部时,他只觉卑劣感占据了心脏,余烬中再无一点火光。
“我们不是故意偷听的,只是恰巧走到了门边。”林惜举手道歉,眨了眨水灵灵的杏眸。
闻言,穆棱的视线极快地扫过四方墙壁的角落,又重新垂下了眸。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是固定运转的摄像头,二十四小时处于工作状态。
发现这一点的林惜不由轻笑了声。
这个穆棱,倒是比想象中要有趣得多。
“没啥,咱们就是说些家常话,也没什么听不得的。”穆大娘摆手不在意地道。
再说,人都在监-禁室里呢,哪里还有什么资格提隐私?
“刚巧提到这事,林惜,阿棱的案子和审判……”
穆大娘刚想开口拒绝,穆心便笑嘻嘻地凑过去挽上了她的手臂:“妈,你的话我们都听到了,但是别着急。”
“我着急啥?这事本来就和林惜没什么大关系,总不好把她也扯下水。”穆大娘叹了口气,缓缓出声。
穆心抿了抿唇。
要是放在一个小时之前,她妈说这句话,她肯定举双手双脚同意。
人有亲疏远近,她肯定不能让林惜姐姐为了她的大外甥,陷入危险的漩涡之中。
但现在不同了。
“妈,今天是你过来送菜,我本来在和林惜姐姐一起吃饭,你猜我们怎么突然一起过来了?”
穆心转移了话题。
穆大娘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没好气地瞅她一眼:“你也说了,我一直和阿棱在一块,怎么知道你们的事?”
“哎呀,咱们真是一点默契度没有。”穆心撒娇般晃了晃她的手臂。
“我和林惜姐姐过来,是因为接到了陈会长的电话。”
“陈会长?电话?”穆大娘有些摸不着头脑。
穆棱也抬眸看了她一眼,余光极快地划过少女窈窕的身影。
“没错,陈会长,咱们平安镇贵女协会分会的会长。”
穆心重重地点头:“陈会长说,可以给阿棱换一个更好的房间,这些监控什么的也都能全拆了。”
那可是大好事!
穆大娘的脸上忍不住带出了点喜色来,但很快又陷入了困惑。
不是,阿棱的事情,为什么劳烦陈会长亲自打电话,还打电话给了林惜?
没等她思考个所以然来,穆心便给出了答案。
“妈,因为给阿棱换一个生活环境的事,就是林惜姐姐申请的。”
上午才提了,中午便能得到结果,而且还不是和陈会长私下商量调换,而是正大光明走程序申请而来的。
她可是看见了,那张申请单上,红彤彤的全是政府办事处的公印,由此可见林惜姐姐的厉害!
林惜姐姐也说了,她认识几个本事特别高的朋友,陷害阿棱的人已经找到了,完全在她能力范围之内。
她相信,林惜姐姐不是那种为了面子强撑着说假话的人,她说是在能力范围之内,就一定能解决麻烦。
“林惜,真的是……”穆大娘的眼睛还有些红,看着门口的林惜,好像又快要落泪。
林惜连忙无奈道:“大娘,谢谢的话就不用再说了,其实这次换房间也不是强制性的。”
“穆棱的事情解决起来并不难,顶多三五天,应该就能脱了孕奴的身份回家,换来换去也麻烦。”
“不过我看这边房间条件实在不好,而且行李不多也好收拾,所以就提交了申请,换或者不换都可以。”
小团子在脑海里乐得不行,促狭地笑:“惜惜,你什么时候这么体贴了?这算不算见色起意?”
林惜面上笑容不变,精神力却聚集成一只右手,啪嗒一声把小团子弹开。
小团子咕噜噜滚了好几圈,一边滚一边哈哈大笑,还做了个缝嘴巴的手势。
穆大娘完全没注意到林惜短暂的失神,她是整个人都被这个消息震惊住了,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三五天……三五天阿棱真的能……”
“真的。”林惜回神,认真地又重复了一遍:“顶多三五天,穆棱的案子就能解决。”
“真的……真的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穆大娘喜极而泣,抹着眼角的泪。
“换房间!咱们换房间!”
“林惜你不知道,我每次看到阿棱窝在这里的时候有多心疼,床这么小,腿都伸不直,床板还硬得慌。”
“每次一抬头就能看到摄像头的光,我一个老太太都觉得渗人得很,更何况是阿棱这个小年轻?”
“之前有一次铁蛋进了心儿的房间,她都嚷嚷着侵犯隐私呢!”
穆心故作生气地撅唇:“妈,你说归说,拉踩我干嘛?我要生气了!”
“哎,是我的错,说顺口了!”穆大娘的脸上还有泪,却已经露出了笑。
“而且这哪里是拉踩?隐私是对的,你们都大了,该有隐私!”
“妈你这话说得对!”穆心很好哄,本来也就没怎么真的生气。
穆棱用完了饭菜,穆大娘和穆心两个便利落地将碗筷收进了篮子里,又洗了手开始收拾生活用品。
穆棱想要帮忙,穆大娘却嫌弃地挥了挥手:“一边去,你在这儿笨手笨脚的就是捣乱,还没我和心儿两个人收得快。”
穆棱当了八年的兵,收拾东西都讲究一个齐整,被子得叠成板板正正的豆腐块。
衣服什么的穆大娘和穆心两个人叠好了,他还非得要拿出来重新返工,可不添了麻烦?
穆棱抿了抿唇,退后几步让出了位置。
“要是举办了什么叠被子、叠衣服大赛,你肯定能拿第一。”
林惜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了监-禁室,站在了少年的身侧,打趣般开口。
察觉到不远处少女的气息,穆棱的半边肩膀不受控制地僵了僵。
似乎想要往远方退上两步,却又不知为何一直没迈开脚步,只是僵硬地站在原地。
“我帮你解开手腕上的异能限制镣铐吧,权限和钥匙我都拿到了。”
林惜晃了晃手心的钥匙,右手腕的光脑折射着湛蓝色的微光。
但穆棱第一眼看见的,却是那皓白如霜雪般的肤色,没有半分瑕疵,像是质地上好的软玉,细腻柔嫩。
少女的手腕纤细而脆弱,隐隐可以看见黛青色的血管,宛如轻轻一伸手就能握住,漂亮而柔软。
十指细白如削葱根,修长而精致,指尖凝着花蕊般的粉色,动人心弦,像是完美的艺术品。
穆棱动作微顿,猛地回神,像是被烫到一般僵硬地移开了视线,脊背绷紧,贴紧了身后的墙壁。
墙壁是冰冷的,他跳动的心脏似乎也终于慢慢冷静下来。
“你在怕我?”林惜有些意外,好奇地问:“为什么?难道我长得很可怕吗?”
这不应该啊,她自我感觉长得还算不错,至少不是令人害怕的那一种样貌。
“不是的。”短短一句话,穆棱本就平静的心弦好像再次掀起了波澜。
他的耳尖一点点染上了粉色,不敢去看少女,只纤长的眼睫止不住地扑闪颤动,像是翩飞的蝶翼。
“谢谢。”他轻声敛睫开口,清凌凌的嗓音里好像掺杂了几分别样的情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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