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实肩负起了责任，他找了死党的家安顿小荼，并在死党家住下照顾小荼，我每天都会去看。小宝宝真得很让人感动，小靡你那时候好小一个，整只手才握住我一个大拇指。他不喜欢戴套，我只好吃药，但那天可能是忘记了，我们还是做了……之后又有了小靡。他突然就离开了，留下的纸条告诉我他要跟父母移民到国外，他还没有办法离开父母的积极支持独立生活，所以只能跟着去。他没有跟我面对面说再见，离开的时候留下的纸条也没有，只是写满了对不起……小荼直接被他死党送回我的家，没有办法再瞒下去了，我说出了全部事实。父亲暴怒得想打我，被母亲死命拦下来……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整个家都是阴暗的，像是生活在几百年的老宅子里一样，呼吸之间全是让人倍感疲乏的灰尘。从那时开始，为了弥补犯下的错，我除了跟在母亲身后照顾孩子，就只剩埋头苦学。大学考得不错，接着又是四年暗天无日的苦读……我觉得很对不起父母，只能努力，至少要能独自养活自己和两个孩子。”

母亲扬起双手呈想要拥抱的姿势，又放下。

“竟然那么久过去了，从那时候开始到现在，竟然已经走过那么多年了……小荼，小靡，谢谢你们听我的故事。”

母亲紧紧皱起眉头，想阻止眼泪的狂欢，却是徒劳无功。

我从口袋里取出纸巾递给母亲。

“故事讲完了，你们有什么想要问的吗？什么都可以……我早想跟你们说了，但又觉得你们还太小。可果然跟年龄没有太大的关系吧，毕竟你们从小就没有父亲，我又忙工作。你们从小就很自立，我想内心的坚强程度也会比普通孩子要强。”

当然会比普通孩子更坚强，可这件事放普通孩子身上，他们只会目瞪口呆吧？

虽然我们比较坚强，但这也不是普通的故事啊……

听完，我只有对母亲的不满和怜惜。

至于对父亲的恨意，原来就是满的。

“那男的就那么让妈妈着迷？”

“我现在还可以确认那时自己的心意，我可是拥有早恋的资本却在遇到他之前从未谈过恋爱，甚至连有好感的对象都没有……给他的时候，我一直主动抱着他，因为不想让他因为我的眼泪而停下。这眼泪只有一半是因为疼，另一半是无奈与对自己如此不矜持的愤恨，可即便如此，瞒着家人、压抑着内心的不安，即便如此，我还是愿意……无论之后怎样，那时的他确实足够让我付出那么多。再多说也没有用吧？只会让你们越来越讨厌……”

“如果，他回来了呢？”

母亲的眼睛像是在黑暗中突然看到光亮一般睁大了，却又因为那光的刺眼而眯起来。

“……我早就习惯一个人了。”

“如果，他说想复合呢？”

母亲的眉皱起来，忧愁像是喷雾把她的脸笼罩了。

“现在逞强也没有用，我觉得我一定会哭，或许还会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为了发泄胸口的苦闷……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我已足够坚强。那时的他是我的精神支柱，我可以为他奉献一切，但现在，我的精神支柱是你们……我已不会为除你们之外的任何事妥协。如果他回来，我们可以是‘认识的人’，但如果他说想要复合……那还是当陌生人算了。”

反复检查母亲的脸，也未发现有动摇的迹象。

母亲很悲伤，也有快乐，却始终在所有的感情下面，铺了一层坚定的名为底线的基石。

对于母亲的过去，我不知道怎么做评论才好。

我想用荒唐这个词去形容，但母亲至今为止的悲伤与快乐依然有相当一部分源自那时候，如此强烈与充实的感情，无法随意地评判。

“妈妈，你还喜欢他吗？”

听到这句话时，母亲无奈地笑了。

“喜欢啊……我不知道如果再见面会是怎样，但我现在还是喜欢他的……很无可救药吧我这个人？然而奇怪的是，尽管我甚至为这些事而讨厌自己，却从未像是在雾中行走，我一直看得清清楚楚的，对自己的感情，对过去的事情。我恨，我悲伤，但我不后悔。很矛盾吧？却都是真心话……现在的我依然喜欢他，但并没有再次接受他的打算……所以我会微笑，并且在微笑的时候流泪啊。”

母亲流泪的模样很美，可能是因为她正好是侧脸对着我，泪珠滑落的时候被阳光穿过，闪烁出的颜色跟想象中的梦想的颜色是一样的。

母亲的情感历程真切得宛如透明然而又绚丽的钻石，但我还是有一点不太明白。

“为什么那么着急就……上床？你们曾经也一定是想一辈子都在一起的吧？肯定也许下过永远在一起不离不弃的誓言的吧？为什么不看得远一点呢？无论是那么短的时间内就陷入热恋还是那么快就……上床，都是头脑发昏的决定吧？为了以后着想，应该做的事情是两人一起好好对未来规划才对吧？也不说错不错的事情了，移民国外，照妈妈之后的努力程度，考取国外的大学根本不是问题吧？就算学费有困难，在国内念完大学后去国外工作，凭妈妈的实力，我觉得是没问题的。所以如果那时候把两人的冲动压下来，好好按照对未来有帮助的计划去做，怎么可能是现在的结局？”

我感觉自己有些把事情看得太想当然了……

所谓旁观者清，有些事当事人的决定，甚至可以是糊涂到家，无论平时有多么精明。

但不甘心的感觉却怎么都无法藏好，一不小心就让它冲出来了。

母亲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双手背在身后，低着头。

“小靡你能那么想，对于我的过去我只能发出无奈的感叹，它确实错误百出并且已经无可挽回……不过对你，我倒是觉得将来会收获一份稳定长久的感情喔。很多人说对待感情太过理性不好，但确实如小靡你说的，没有理性，人在感情中就只能被牵着鼻子走。小靡，你是妈妈最放心的，一直如此。”

听了母亲的话，我非但没有舒心放松的感觉，反而像是皱起的白纸一样，情绪变得更加凌乱。

我理性吗？

连相处十几年时间的母亲和姐姐都是这么认为的，甚至觉得我有时候表现得太过早熟了，在理性的方面。

那我肯定是有非常理性的一面，因为这已经在生活中体现出来了。

但假如那样就可以概括全部的我，是否太过轻率？

……其实。

我只不过是不想在被拆穿的时候太过难堪吧？

“小靡我原来以为你是个很懂事的孩子，没想到竟然做出这种事。”

像这样的指责会让我无力反抗。

“小靡，这确实超出你的能力范围了，你只是失败了，你没有错。”

虽然不甘心，但我更希望在我犯的错被发现时听到的是这样的话。

可是我犯的错……可能已经不仅仅是“犯错”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小靡，有喜欢的男生吗？”

“啊……没有。”

猝不及防被扎到了心，我的回应有些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