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时候看到姐姐会去......闻我的床铺,抱着我的时候会把头埋到我的颈窝深深吸气。我会有些介意,因为下意识地觉得这个样子,怎么说呢,有点太超过了的感觉,有点夸张。可当姐姐离开我去上大学的时候,也就是我高三那年,姐姐大一。一个学期我们差不多好几个月没法见面,虽说只要埋头学习就能忘掉很多东西,可是我得睡觉啊......每天深夜都要想姐姐很久,然后拒绝姐姐在脑海中的影子很久,才能睡着。我发现我好想念姐姐,可是见不到啊,不过当我忽然发现自己抽屉里有个姐姐用过的发夹。我把发夹放在枕边,从那天晚上开始,我不再需要很久才能入睡,反而天天都睡得安稳。我想到姐姐闻我的气味的样子,忽然不觉得夸张了。后来我去姐姐的房间,姐姐的东西大部分都留着,翻开衣柜,衣服也有没带去的。我挑了一件大衣,把脸整个埋进去。很熟悉很熟悉,姐姐的气味还残留在这里,是姐姐的味道......从那天起,我......偶尔想念到难受时,就会跑到姐姐的房间,闻姐姐的味道......”
我那从出生到现在活成雕塑般的不苟言笑的妹妹,在今天晚上,不密的人群缓慢流动的操场上,对我说了将近二十年来第一次情话。
一次就是约莫一个小时,她慢慢地,持续不断地将与我的回忆以她自己的视角一一诉说出来,一点一滴都不放过。
全是与我有关的片段,多得像在家中后院延伸到院子里的那块木地板上躺着从夜空中看到的星星一样。
其实说是情话,不如把它称之为零碎的回忆更为准确。
但是——
尽管小靡口中描述的大多是关于我的故事,我在听到这些故事的时候却没有看到自己,而是看到一个不善交谈的小女孩,她等姐姐转身后才大胆地久久注视姐姐的背影;她以自己的方式将姐姐的生活了解得透彻,所以才能表现出漠不关心的态度;但她也会看不透自己,不知道自己莫名加快的心跳是为何,不明白倒水时为什么会开小差脑海中出现姐姐的身影然后水满出了玻璃杯......
小靡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将透明胶轻轻按在身体最柔软的皮肤上,当我看向天空从她的回忆中稍微走出来一会会儿,粘在最柔软的皮肤上的胶带被撕开,疼痛扎进心脏,随后那个地方立刻由火辣辣的疼变得又红又温暖。
她对我的喜欢太过隐忍,每一份都让我喜悦又心疼。
等到我不小心被风呛到咳嗽,小靡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停下了叙述,仿佛终于从宿醉中恢复过来的酒鬼,睁大眼睛努力回忆自己做了什么。
交谈终止,只有脚步不停,我们仍踩在塑胶材质的跑道上向前走。
就算有贴着铁丝网围绕操场布置的灯光,也无法将这块巨大的地方照得通亮。
不过夜晚的操场本就不会被派来做大用场。
所以只要有稍微能看清脚下的路的光亮就足够了,情侣们还想要借着夜色做些隐秘的事情呢。
我们两个掺杂在人流中并不明显,可我却总觉得大家都在看。
事实上我紧张极了,手足无措,完全失去了平时就算被小靡用逻辑步步紧逼到无法反抗也仍处乱不惊的本事。
我只会进攻,不知防守。
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好。
假如两人独处,那倒是能通过行动表示,但在大庭广众之下......
饶了我吧。
好在小靡也像是消耗完了稀薄的勇气,一声不吭地走在边上。
我们牵着手,相互无言,仿佛老夫老妻熟悉到用眼神就能交流,但其实......
说起来还真能算老夫老妻了,然而此时的无声却是因为不知为何产生了初恋般的羞涩。
啊......好想接吻啊。
那样就能掩饰内心的紧张了。
走到百米赛道的起点,抬头看到了月亮。
小小的一弯,颜色也不是很亮,感觉有点脏脏的。
“姐姐也在看月亮?”
“嗯......嗯,刚才一直没注意到,这边比较容易发现。”
“有什么感想吗?”
“咦?感想啊......总感觉,有些普通呢,没有特别亮,只有很薄的一片,而且还是待在角落里,不留心还会忽略掉它。”
身边没有再传来声音,我有些在意,就去问。
“怎么问我感想?”
“因为感觉和以前在家里后院看到的月亮很不一样,有些怀疑,就想知道姐姐是怎么看的。”
“那,小靡的感想呢?”
“灰蒙蒙的,颜色好暗......”
“是吧,我也很失望......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这里的月亮就那么难看......”
“操场的灯让它变得黯淡了。”
“那我们去楼顶看不就得了?”
“姐姐还真是......我没去过楼顶,不知道那里的门是不是开着的。”
“去试试看不就知道了嘛,走吧走吧。”
“现在已经八点了......”
“嗯,所以赶紧去啦。”
小靡有些傻眼地看着我,然后仿佛放弃了什么似的,脸上的表情慢慢变得有些开心。
“嗯。”
她小跑起来,拉着我,向着寝室的方向。
小靡跑得像一阵风,卷着我这片枯叶一个劲地往前冲。
我不想被她拉着跑的,如果能行的话我还想背着她跑呢,但早已宅成运动废人的我,就连从操场到寝室这么几百米的距离都跑得气喘吁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