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驮碗卖发了财,毛驴换成马车,而且在白鹿镇开了一家瓷器分店,总店在他的老巢南山根的温泉镇子里。他在南原和南山根一带成了一霸,弟兄五人人称五只虎。他的诸多恶行里民愤最大的,是对女人的蹂躏。凡是新娶的媳妇头一夜,必须请他去拔头筹。他常用两只粗瓷大碗,换取那些爱占便宜的女人身子等等。
被押在戏台上碗客毫不羞愧惧怕,不住的叫骂:“我圪塔娃睡过数不清的婆娘媳妇,你们铡了老子,老子也值了。不怕告诉你们,老子的兄弟和王家寨的当家有交情,铡了老子,你们也休想好过!”
一句兄弟和王家寨土匪有交情,吓了在场所有人一跳。王家寨如今俨然是白鹿原上的梦魇,能让小儿止哭的那种。
黑娃也愣住了。
一旁农协的弟兄道:“和土匪有交情咋的,等铡光了原上你们这些狗曰的,咱们就去剿匪!”
驮了这么多年碗,和人打了这么多年交道,碗客一眼就看出了农协主任黑娃眼底的慌乱,大笑道:“剿匪?你问问他敢吗,哈哈。铡啊,来铡老子啊,怂蛋!”
“啊!”黑娃发出一声怪叫,拎起铡刀,将碗客塞到铡刀下面,咔嚓一声,冒起一股血光,就铡了碗客。砰的一声,碗客的大脑袋落在戏台,滚出老远。
当时老三说完,听得夏想直皱眉,朝他问道:“我认识这个庞克恭?”
眼下王家寨家大业大,要是再算上两县的保安团,夏想能攒出的兵力,不低于一个团。而他这个团的战斗力,打赢像镇嵩军那样的一个旅,跟玩儿一样。这么多人,再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夏想确实不能一一摸清。
“夏爷,咱们抢过他的瓷器店几次。”老三回道。
“没了?”
老三很肯定道:“没了。”
这交情若是放在彭定邦嘴里,叫金钱往来,他能说出朵花来。夏想追问道:“他那四个弟兄,和他一样?”
老三点头。拆开来说几人的恶行自是不一样,那几个不是每个都像碗客那般好女色,但他清楚夏想不乐意听这些,就只点了点头。
铡了碗客的第二天,戏台上又多四具尸体,被绑在柱子上的瓷器店伙计不停在说的只有两件事,一件是碗客几兄弟打王家寨的旗号招摇撞骗,该杀。二是王家寨的当家的仁义,庞家一下死了这么多人,为防小辈争产,闹出人间悲事,王家寨就把庞家所有的财物都收了。
这事很快传遍了白鹿原。
按说碗客和王家寨没关系,原本担心土匪报复的村民,心里的石头该当放下才对,但实际却是人人心底,对王家寨三字,又添了一层阴影。
后来夏想受碗客的启发,剿了秦岭峪口浅山的一股绺子,对外称说白鹿原苦王家寨久已,其实压根跟王家寨没关系,都是这帮狗曰的,打着王家寨的旗号胡来。
他这波骚操作,看的王家寨土匪:“……”
两县保安团:“……”
白鹿原各村村民:“……”
也基于此,玉莲看出他最近真的闲的腰杆硬了,于是取消了之前的禁令,第二天夏想就扶着腰进山寨大厅,没力气继续作妖。
要说被剿的这股绺子,也不是无名无姓之辈,大当家郑芒娃是响应白嘉轩鸡毛传帖,闹过交农的和尚。于是一股五六十人的土匪,并入了王家寨。
众土匪适才反应过来,夏大当家果然例无虚发,原来是有此深意。
夏想:“……”
土匪们私下称赞夏想例无虚发的话被田小娥听到,她登时嗤之以鼻。屁个例无虚发,都这么多发了,老娘这个月的红事又如期而至。
夏想:“???”
农协批斗田福贤的事影响到了彭定安,好在有彭定邦找关系搭钱,滋水县的党部书记岳维山被调离,彭定安经过一番博弈,却是继续留了下来。彭家兄弟冒着丢屁股的风险当县长,是为了挣钱,现在竟然破了财,虽不至于倒亏,但心里不痛快是肯定的。彭定安不如彭定邦老成,就想着利用王家寨,让滋水县县内的各个农协会都安生一点。
老三把话带回山寨的时候,闲着也是闲着的夏想,亲自来了滋水县。不过没想到,却遇到了新修县志的关中大儒朱先生。
朱先生是白嘉轩的姐夫,还是之前白鹿书院的先生。人长的普通,走起来也没有惊天气势,乍看与他被白鹿原传的神乎其神的形象有些不符。夏想不得不感叹,处在物质匮乏的年代不一定就是全是坏事。比如娶亲,什么都是旧的,新娘却是新的。放到后世,什么的都是新的…又比如,起码人们还没形成看脸的恶习。
第四十三章 直接上
朱先生是来讨要修县志的经费的。
他这样的名儒,若不是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怕是永远不会开这个口。夏想看了彭定安一眼,把彭定安吓了一跳,连原本要脱口而出的托词都忘了。换了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道:“朱先生,我这就让人把钱给你拨过去,县里就是再困难,从其他地方挤一挤,也要先把修县志的经费解决。”
朱先生怔了怔,没想到他这么爽快就答应了,不禁猜想,他是不是想在县志的内容上做文章。只是他不提,又有夏想在一旁,朱先生也不好问。
和朱先生同来的,还有一个年轻人。只见他长得和鹿子霖有些相像,眉眼比鹿子霖还要阔,眼睛比他深邃,将鹿家血脉发挥到了极致。此人就是鹿兆鹏。
眼下形势复杂,农协会又因为初时对加入的人员不经筛选,底子比去王家寨上山落草的土匪还要差,其反噬已然出现。有村子的农协头头,女干银人家儿媳的事,打了鹿兆鹏个措手不及。没有具大智慧的人领导,自古以来的农民起义,就鲜少有成功的。鹿兆鹏是来找朱先生出主意的。
和白嘉轩当初因为土匪杀了乌鸦兵,六神无主找他讨主意一样,鹿兆鹏说完,朱先生始终保持缄默。似乎他眼下的全部心神,都在修县志上。
鹿兆鹏有些失望,但他是个活络的人,一番话说完没得到满意的答案,扭头看到从县长办公室出来的夏想,竟是跟夏想聊起了革命、农协等等字眼。
夏想耐心听完,也不在乎旁边还有朱先生,就问道:“你们合作,他们有军队,你们有啥?”
有理想和一腔热血?
鹿兆鹏在随后国共第一次合作破裂,被几个陌生堵人在学校,险之又险的逃脱后,才算彻底领会夏想今天的话。他当时同农协主任黑娃各自逃命前,听黑娃嚷“我曰他妈!我们受闪了,挨了黑挫!”
“省委特别会议决定要抓武装,这是血的教训,我们这回吃了没有军队的大亏!”鹿兆鹏强行打起精神道。这是后话。
夏想说完,鹿兆鹏没放在心上,朱先生却是惊讶的看了夏想一眼。他以史为鉴,推测同为革命势力,大抵难逃合久必分的历史轨迹,他只是猜测,却不似夏想这般肯定。有些震惊于夏想的见识。
和朱先生一样惊讶或者说满意的,是极为肉痛拨了一百大洋给朱先生修县志的彭定安。他满意的是,夏想直接告诉他,不用担心农协,他们闹不了太久。彭定安以为是农协大言不惭的说要剿匪,刺痛了这位两县最大土匪头子的敏感神经,这显然是个美丽的误会。
……
研究傅莹那本房中养生术的第三天,夏想决定放弃了。因为她们打着协助他练功的幌子变本加厉,他吃不消啊。他才十八啊,就开始喝牛鞭驴鞭虎鞭之类的鞭汤,拿鹿胶糕当零食,太可怕了。尤其看着那句损有余而补不足,他亏成这样还损个毛,这功练不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