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角乌烟兽虽然飞快，但在一些比较极端的条件和气候下，和寻常马匹也差不了多少，甚至更弱，这样的大雨中便是如此。

只因为它颇具灵性，视野开阔时能够自行找路认路，现在阵雨磅礴，看不清前路，即便是驱赶它，它也不肯再快，不像寻常马匹，若是负痛，便不管不顾地向前。

忽地，李恪看到旁边有尸体躺着，他心中一惊，进一步放慢速度。仔细看起，倒在地上居然是个妖怪。那妖怪上身如豺，下身如人，手中还拿着弯刀，血水从它的身上汩汩流出，又被阵雨冲刷。

这倒让李恪惊讶起来，这种地方，怎的突然出现妖怪？

继续向前，看到前方一阵厮杀，一批不良人与一伙妖怪厮杀在一起，那些妖怪不断溃败，沿途倒了许多尸体。

又往前驶了一段，看到了长安县不良帅魏敬，只见他踩在一只人头狮身的妖怪身上，手持横刀，一刀将这妖怪的首级斩下，左手往脸上的雨水一抹，面目阴狠，抬起头来。

看向一只黑色的“怪兽”往自己走来，魏敬猛一抬刀，及至认出这是太子的乌烟兽，方才回刀扫视。

李恪在雨中大声道：“发生了什么事？哪来的妖怪？”

魏敬在风雨中大声回应：“似乎是冲着那姓武的丫头来的。”

李恪脸色微变，武媚娘应该没有什么妖怪出身的仇敌，有的话，那也是近日在北漠结下的冤仇。

忽地，远处传来一声凄凉的少女尖叫，叫声悲恸，仿佛撕裂了苍穹，轰下了更多的倾盆泪海。

李恪策着乌烟兽，继续向前。乌烟兽通灵，听到少女叫声，竟也跟着加快了速度。

阵雨在独角乌烟兽的冲刺下不断分开。雨水冲刷在李恪的脸上，他将一道灵气送入双目，来回查看。

两侧有许多尸体，还有火焰烧焦的土地，一棵树在这样的阵雨中，兀自熊熊地燃烧着，云端上的闪电劈下，轰然一声震响，火树裂开，往两边倒下，火势反倒更加的大了。

前方那悲恸的哭声渐渐地小了下来。狂风从远处刮来，卷得阵雨为之倾斜，就像是整个天地都在移位。

有血水随着风势，从前方涌来，漫红了大地。

铁蹄渐渐地慢了下来，李恪看到，前面的山坡处，倒着许多妖怪的尸体。

一个妃红色的少女背影跪倒在地，哭声嘶哑。

她的前方，倒着一个女子的尸体，数尺之外，还有一个人身蛇尾的母蛇妖，破玄火轰得支离破碎。

那少女在哭声中身躯前倾，几欲倒下。

李恪跳下马，慢慢地往她走去。妃红色的高腰襦裙血迹斑斑，周边的土地残留着火焰烧过的痕迹，又被倾盆的大雨不断洗刷。

血水从她身前的女人尸体下不断流出，染红了女孩跪倒的下裳，那妃红的下裳，泥水与血水相互混杂，暗淡了这片天地。

天空中的乌云，重峦叠嶂，遮蔽了苍穹，看不到日光，又或许大地早就变得黑暗。暴雨洗涤人间，没完没了，永无止境。

“媚娘！“他轻轻地唤道。

女孩扭过头来，在那一幢幢的雨幕中看着他，她的脸上，分不出是雨是泪，紧跟着又低下头去，将脑袋抵着那女子逐渐冰冷的尸体，嘶声哽咽。

李恪想要安慰她，却已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倾盆的大雨中，他看到女孩慢慢地站了起来，面对他，毅然地抬起头。

她的目光充满了怨恨与愤怒：“你也要来抓我？你也要来抓我是不是？”

她的眼眸血丝密布，那精致的脸蛋也扭曲了许多，她那嘶哑的嗓音在阵雨中咆哮：“来杀我啊！”

李恪伸出手来，陡然将她搂在怀中。女孩的拳头在他的胸膛上锤了几下，紧跟着便无助地滑落，在他的支撑下方才勉强站立。

如果发泄能够让她此刻的心情好过一下，李恪并不介意让自己成为她发泄愤怒的对象。然而事实却是，不管做些么，不管如何做，一个人的悲恸，都不会轻而易举地化去。

女孩奋力挣脱了他的手臂，低下头，没有再去看他。

她弯下腰来，在雨水与泪水中将女人的尸体扶起，努力地背在自己的背上。

嘶哑的哭声已然无力，女孩背对着他，在坑坑洼洼的泥地上往远处走去。

暴雨打湿了大地，她那瘦弱的身影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却又那般的坚定。

后方传来噼啪的脚步声，李恪转身，看到魏敬提着横刀，带着十来名不良人追来。

他们看到了那在阵雨中逐渐模糊的身影，想要追去。

“诸位！”李恪朗声喝道。他的喝声，伴随着乌云间闪下的电光，犹如雷霆。

那些不良人停了下来，警惕地看着他。李恪对着他们缓缓拱手，左腳踏前，陡然下拜：“让她走吧！”

“殿下！”魏敬受宠若惊，带着手下跟着下拜。他跪倒在雨地上，双手竖持横刀，刀尖朝下，伏首道：“殿下请起。”

第234章　我要做皇太女！

李恪与他们对拜，动也不动。他不起身，这些人同样也不敢起身，刷下的阵雨将他们打得浑身湿透，滚滚的乌云遮天蔽日，大地山川也愈发的变得模糊了……

……

阵雨慢慢地小了下来，直至完全停歇。

大地山川，沐浴在黄昏时间的金色光线下，然后又慢慢地暗淡下来。新月和群星缓缓出现在夜空，星月下的大地山川层次分明，仿佛白日里撼动大地的那场暴雨，洗去了所有的污秽。

远处山外的女孩将女人埋葬，用火鞭裂开的石块，竖在墓上，她在新坟前看着墓碑，满脸泪水。

群星璀璨，布在苍穹之上的天河延绵开来，细密如棋。

女孩一擦泪水，转身往背离长安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