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而言之,现在近畿地区的商家,泾渭分明的划分成了“御用商人”与“其他”两类,前者拥有所谓的“专卖权”,可以轻易地占据优势地位,坐在家里日进斗金。而后者就只能辛辛苦苦地抢一点剩菜残羹,还得缴纳额外的“座钱”——可以理解为是“专卖权转让税”。
看起来好像跟以前宗教势力垄断商业利益的局面没多大区别。
好在织田家的治下,御用商人的地位不是终身有效,而是需要定期审核才行,多少添加了一点束缚力,不至于像以前那么一潭死水。
然而归蝶夫人又解释说,御用商人的考核只在最开始那两三年有执行力,后面只要没有闹出大新闻,并且逢年过节给上面送厚礼,就能得以保持权势地位。
因为当年织田信长推行乐市乐座的改革,主要也只是为了从传统寺社势力那里争夺财源,以实施进一步的计划而已。现在既然已经达到了目的,就日渐不太在乎后续的处理了。
再结合已经调查的伊贺国大屠杀事件,流云便大致有了判断,心中更加坚定。
归蝶夫人见此却有些疑惑,问他为什么要关心这些事情。
流云叹息道:“如果我告诉您……这次回来找织田信长的麻烦,不是因为任何个人恩怨,而是为了天下百姓的福祉,您会相信这番话吗?”
归蝶夫人闻言哑然失笑。
她显然已经听惯了政治人物的胡说八道,很难接受这种冠冕堂皇的官话。
笑完之后什么都没有说,不过意思是再明白不过的了。
流云并不太在意她的反应,但是也不是完全不在意,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就知道说不通。但其实我还是挺希望您能相信的。”
话音落地,忽然他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归蝶夫人嫣然一笑,锋硬如削的面部曲线忽然变得温婉起来,柔声道:“既然流云大人都这么说了,妾身当然会相信您。”
这情况好像不太对劲。
画风有点偏了。
片刻之后流云马上意识到是九尾狐的能力在起作用,给归蝶夫人弄了一点不易察觉的暗示,让气氛莫名的变得旖旎暧昧起来。
他立刻暗中加以斥责。
九尾狐顿时喊冤:“妾身现在可没办法在您面前自作主张呢,刚才的事情,难道不是流云大人心底之欲显露而导致的吗?”
流云一愣,想要反驳却又没有十足的底气。
操纵别人的心智对他来说是很容易的事情,然而弄清自己的潜意识,却十分困难。
……
流云没有刻意遮掩行踪,所以到第四个町镇落脚休息的时候,终于有见过世面的人觉得不对了。
“这个男的看着有点像是那谁……曾经的‘织田家第一勇士’佐佐木流云啊。不是说他已经死了很多年了吗?”
“还有跟着他的妇人,怎么瞧都是织田家的主母,归蝶夫人吧?归蝶夫人应该也早就不在世才对。”
“为什么他们会在一起呢……”
“不是应该先考虑,为什么死人会忽然活过来这个问题吗?”
“听说他们都是被右府殿下(织田信长)处死的,虽然一直不知道处死的原因是什么。”
“他们两个既然同时出现,还是颇为亲密友好的情形,这个原因就呼之欲出了吧。”
“说起来好像最近一段时间,近畿有关于‘冤魂复苏’的谣言在流传。”
“鄙人似乎也有所耳闻。那不一定是谣言吧!”
“诶,这么讲的话,关于佐佐木流云和归蝶夫人,他们也被认为牵扯到了‘冤魂复苏’的怪谈呢。”
“也就说是,那边两个人,其实已经不是人而是妖怪?”
“很正常,越厉害的大妖怪,越是能遮掩身上的气息啊!”
“难道是被杀死的奸夫淫妇变成了怨灵,来找右府殿下(织田信长)的麻烦吗?”
“嘘……小声。你管他们是要干嘛呢,反正怎么样轮不到我们这些知行不到一千石的人去操心,还是赶紧走吧。”
“是啊别惹恼了他们,赶紧报告给上面吧。”
“嗯嗯,右府殿下(织田信长)既然能杀死他们一次肯定也能杀死他们第二次。”
“对对对,快走快走……”
“别太着急了啊,诸君,说不定只是看错了而已。”
“是啊,要上报你去报,我觉得就是你们多想。”
隔着一堵厚厚的木墙,几十步的距离,那群中级武士自以为压低声音说话,就不会被发觉。他们哪里想得到有人可以掌握千里眼顺风耳一般神通广大的本事呢?
流云远远地看到了这些人的反应,得知现在织田家的家臣,对信长的敬畏与信任仍是坚定不移的。
他心里有所了悟。
这“冤魂复苏”的谣言产生的时机还真是凑巧。正好就让目击者以为看到了怨灵,不会去怀疑“佐佐木流云是不是没有死”的问题。
根据之前的情报,一旦家臣们产生那种怀疑,织田信长战无不胜无所不能的形象就会逐渐崩塌,他那魔王一般的力量也会逐渐流失。
而现在武士们坚信“右府殿下既然能杀死他们一次肯定也能杀死他们第二次。”
这种情况下,即便流云站出来搞些大新闻,刷一波存在感,人们恐怕也只会理解为“怨灵闹事”,依旧不会觉得是织田信长力有未逮。
该不会,是信长提前预料到了什么,所以故意做出这样的布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