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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德莉莎那里汇报完之后,心如死灰的铿惑推着轮椅回了自己的宿舍。
讨论的结果是账单全部由铿惑负责,本来铿惑下意识地想要据理力争,试图挽救自己接下来几年的工资和奖金,但八重樱吓得煞白的小脸和慌乱无措的表情却硬生生地止住了他的话。
“对不起……”八重樱可怜巴巴地扒着轮椅的靠背,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铿惑,却在铿惑低头看她的一瞬间把自己的头也低了下去,似乎不敢和铿惑对视,“那些东西,是不是很贵……”
“确实是挺贵的,”铿惑知道八重樱虽然现在的好奇心处于像七八岁的小孩一阿姨那个的阶段,但是智力水平却不是小孩子,所以他并不打算说那些器械并不贵这种弱智的谎言,“不过我工资也很高,还有存款,很快就能还清了,反正赔偿公共财产这种事我经常做……我可是熟练工!”
“对不起……我兴奋过头了……”八重樱还在自我检讨着,并没一点原谅自己的迹象,“都是我不好……”
铿惑轻轻笑了一声,面前的八重樱让他想起了爱丽莎当初犯了错做检讨时候的样子,那时候的爱丽莎也是一样,低着头可怜巴巴地认错,时不时地抬起头偷看一眼铿惑的反应:“嗯……不过既然你这么可爱的话就原谅你了。”
得到了铿惑口头原谅的八重樱并没有得到多少心理安慰,但她还是安静了下来,时不时地转过身看看铿惑的表情,似乎认定了铿惑心里还在生气一样。
而铿惑只是笑笑,揉揉她的脑袋,这一次,也许是因为愧疚的关系,这次八重樱并没有因铿惑揉乱了自己的头发而埋怨他。
那些坏掉的器械该由谁来承担?医护中心吗?显然不该。
德莉莎吗?更不该。
铿惑吗?其实跟他也没有什么关系。
但是……这一切要八重樱来承担吗?
虽然这一切都是她犯的错,但是……
铿惑揉着八重樱脑袋的手不禁多用了几分力。
她能承担得起吗?现在的她可以说是真正的一无所有,她所能依靠的,大概只有自己这个和她有着迷之灵魂链接的人吧。
所以她才在听到德莉莎报出的赔偿数字之后吓得魂不附体,小脸煞白。
害怕自己被埋怨?还是害怕自己被抛弃?
那些器械……其实确实是有点贵,但并没有贵到偿还无望的地步,况且……
铿惑推开了自己宿舍的门:“我们到家了。”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责任需要一些人来承担。
“这里是客厅,一般朋友什么的来家里会在这里招待他们。”
而有些人,就像不小心蹭伤了兰博基尼的小三轮,哪怕他们付出了自己的全部,也无法承担得起他们所犯下的罪过。
“这里是厨房,不过这里的器械你大概现在还认不全,以后等你能认全了,会用了,我才会允许你来厨房玩。”
而这些承担不起责任的人,哪怕他们再怎么努力,也没有办法去偿还,因为他们实在是太弱小了。
“这里是书房,一般我会在这里工作,饿了的话,来这里找我……因为我经常懒得做饭,你得提醒我。”
可是这个世界是有善意存在的,那个被蹭伤的兰博基尼的车主会气咻咻地拿起小三轮上挂着的扳手,在小三轮的车屁股上砸一下,蹭掉一小块漆,大喊一声“我们扯平了!”扬长而去。
“这个是我的卧室,旁边这个是杂物间,但是现在已经堆了很多东西了,所以一会我想把它清理干净,但是一个人有点慢,所以可不可以帮帮我,八重樱?”
要有收获,必然要有所付出,若是只单纯的原谅对方,那个小三轮的车主恐怕会诚惶诚恐,手足无措,只怕有权有势的对方会用什么他闻所未闻的方式来发泄自己的怒火,就像契诃夫笔下那个被自己活活吓死的小公务员,哪怕对方是确实没有在意这点损失,弱势的一方也会被自己的惊恐不安所环绕。
“……嗯!就是把东西都搬走对吗?这个我还是能做到的……”八重樱小声地嘀咕着。
行善并不是一个简单轻松的活计,若要行善,也请选择好行善的方式,居高临下的施舍并不是善意,而只是单方面的炫耀;若要对别人行善,请先从治愈对方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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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功告成!”戴着口罩的铿惑手上还戴着胶皮手套,手里捏着清洁剂和抹布,看着焕然一新的房间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大功告成!”八重樱志得意满,帮着收拾了一个房间的她现在无比的膨胀,她的脸上戴着和铿惑一样的白口罩,唯一但不同的是她手上并没有手套,而是拿着一个鸡毛掸子,看起来就像拿着一个巨型狼牙棒一样。
毕竟没有她这么小型号的手套,铿惑手上手套的大小都能给她当衣服穿。
“那这里就是你以后的房间了!给你买的床还没送到,所以你可以先在地板上铺个床铺什么的……我知道你那会的人都是习惯睡在榻榻米上,但这里没有榻榻米,你就先将就一下……”
八重樱的神色迅速地黯淡了一下,但转眼间就被她掩盖了下去。
铿惑话说到一半就猛地刹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如果整理这个房间是为了铿惑自己的话,那么八重樱的心里会产生一些至少赎罪了,可以被稍微原谅一下的慰藉;可一旦这个房间是为了她整理的,那么这一切的味道就都不一样了。
她还是没有为自己犯下的错做出补偿,甚至还欠下了更多的东西。
……
“来,八重樱,你坐下,咱俩谈谈。”铿惑四仰八叉地坐下,指了指自己旁边的地板。
八重樱一脸紧张地跑到他对面跪坐着。
铿惑叹了口气,站起了身,把八重樱抱了起来,像是抱着一个小孩子一样。
他穿过走廊,来到了阁楼,打开窗,小心翼翼地从窗户里爬了出来,坐在了屋顶上,把八重樱放在一边。
他早就发觉了,或者说,虽然早有察觉,但直到现在他才完全确认下来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