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斯塔夫刚刚的注意力只集中在了那枚飞镖上一瞬间，但就这一瞬间里，铿惑是如何无声无息地消失的？

古斯塔夫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惊慌失措，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轻轻踮起脚尖，仿佛在水中一样飘浮了起来，他抬起手，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低沉的声音在早就被清扫一空的楼层中回荡着。

“铿惑先生，您就不怕您的举动会为您的女武神带来什么麻烦吗？”古斯塔夫的声音里带上了些许不易察觉的愤怒，但是在铿惑听来，这不过是更加肯定了他的推断。

突然间，古斯塔夫的身体好像是很随意地向左侧移动了一下，却恰恰好躲开了铿惑志在必得的偷袭。古斯塔夫的脸上终于第一次出现了惊讶的神色，他看着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铿惑，似乎对他很感兴趣：“隐身的能力？天命现在有男武神了？”

“带来麻烦？如果你能的话……”铿惑的双眼里布满血丝，如同恐怖片中索命的厉鬼一般摄人心魄，他虽然惊讶于被古斯塔夫躲开了他的致命一击，但这并不能对他的追击之势造成什么影响，“如果你现在对琪亚娜掌握有绝对的生杀权，以你的作风，你应该给我放一段琪亚娜正在你手上的证据，一方面可以给予我心理压力，另一方面可以更直观地让我知道你正捏着我的把柄……可是你没有，别说什么你忘了，这件事你既然谋划了这么久，那么没有选择最优解的原因……就是它不是最优解！琪亚娜根本就不在你的手上，否则你绝对不会冒着谈判崩盘的风险强行扣押她！”

铿惑左腿为轴，右腿在空气中如同大刀般斩出一道带着凛冽风声的轨迹，似乎要把古斯塔夫拦腰斩断。

古斯塔夫的身体仿佛处身外太空一样轻飘飘的，在一股横向牵引力的拉扯下猛地向旁边横移数米，躲开了铿惑志在必得的一记鞭腿。

“我想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谈判崩盘，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反倒是你……”

“是吗？”铿惑穷追不舍，那双小巧的峨嵋刺在他的手中飞舞如幻影，忽隐忽现，让人根本无法捉摸，古斯塔夫根本不敢让他近身，而是凭借着对楼层内布置的熟悉逐渐拉开与铿惑的距离，“明明现在只是个名存实亡的执行者，还真是会说大话啊。你需要我的帮助，远超过我对于你的需要，所以你才不得不布置了这么多，不是吗？但凡我们的在谈判桌上的地位是平等的，你就不需要做这么多的准备！”

古斯塔夫面沉如水，似乎被铿惑说中了心事。

“谢谢你，如果你没有那么多废话和误导我的文字游戏，我还真没有办法确定琪亚娜是不是在你手上……但现在你既然只是在骗我……那么这一切就都好办了……现在，至少在我们还面对面的这段时间里，你的优势，已经荡然无存。”铿惑的速度奇快，哪怕古斯塔夫是飘浮在半空飞行也摆脱不了他的追击，而就在这一追一逃中，古斯塔夫却清楚地看到了铿惑脸上表情和眼神的变化。

古斯塔夫突然觉得铿惑的状态似乎有点奇怪。铿惑的双眼布满血丝，仿佛要把他生吞活剥，眼神算不上清明，只有一种想要把对方撕成碎片的冲动之色。按理说，有着这样眼神的人应该已经是理智崩溃，把所有的情绪全部都诉诸于暴力，在绝境之中鱼死网破的亡命之徒才会有的眼神，但铿惑……

【是该说他进入状态太快了，还是他本身就有些问题？】

“别回绝得那么快嘛，我们各取所需而已。况且，米高扬中央设计局其实也算是你的敌人，我们互相帮助，有何不妥？如果你愿意答应，我现在就可以终止实验，并且保证，在外面你完成了突袭米高扬中央设计局的承诺后，我一定会把你的女武神完完整整地还给你。”古斯塔夫完全没有临阵对敌的紧张感，他依托着自己不知名的能力在空中飞舞着，根本不与铿惑正面交锋，只是一边拉扯着与铿惑的距离，一边将自己尚未来得及说完的话说出来。

铿惑很明显地动摇了，但他心底从一开始就一直在疯狂冲击着他理智的东西却没有因此而动摇。他只觉得自己胸口有一团火焰，正在不断地膨胀，如果不把这股怒火发泄出来，他就要被自己翻涌的气血活活憋闷至死。

他气血不畅，呼吸不接，一招一式之间全是走形的动作，而他自己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只是瞪着眼睛马不停蹄地追逐着古斯塔夫，他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没有思考过自己的做法对不对。

如果是以前的铿惑，肯定能感觉到自己的状态有问题，但此时的他却如同喝醉了酒一样，有理智，却没有思考，一举一动仿佛都是出自本能。

看到铿惑的表现，古斯塔夫几乎怀疑起了自己的眼光，他一直都觉得那个在神州战役中看破了自己计划的人应该更加理智，冷静，但此时自己面前这个耍着一套毫无章法的攻击的人是谁？

古斯塔夫下意识地认为铿惑此时只不过是在演戏，但是却没有想明白铿惑的目的是什么。

不知道铿惑隐藏在疯狂下的到底是什么阴谋，因此古斯塔夫也不敢怠慢，他原本保持着均速的身体突然加速拉开了与铿惑的距离，几乎与此同时，一道突如其来的重碾横隔在了古斯塔夫与铿惑之间，硬生生止住了铿惑的追击之势。

铿惑本能地向侧方闪去，没有迎面撞上那股无形的重力，但这也让他失去了紧紧粘着古斯塔夫的机会，双方的距离终于拉开了。

铿惑渗出了一头冷汗，此时的他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到底干了什么，如果不是这一记突如其来的重力碾压用强烈的危机感将铿惑惊醒，恐怕他现在还沉浸在那种莫名的感觉中不可自拔。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刚才都做了什么？”铿惑的心跳有些不受控制地加快，这种连自己刚才干了什么都不知道的感觉让他心有余悸，这让他突然不得不想起了一些关于【困兽符】的事。

【困兽符】确实是神州方士不传之秘，但是它的副作用也非常明显，那就是随着使用次数的增多，人本身的兽性会不可逆转地增强，乃至到了最后，兽性会夺取人性，成为被兽性支配的魔头。

铿惑不知道使用多少次【困兽符】才会让兽性战胜人性，因为他的记忆中没有半分关于这一点的信息，这也就造成了他对于自己是否过量使用了【困兽符】根本就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从最开始的【困兽符】持续五到六秒，到最后一次解放困兽符的持续时间差不多二十秒，这之间的跨度不可谓不大。

【难道是困兽符的副作用？】铿惑从一头冷汗转眼间变成了一身冷汗，如果刚才他继续沉浸在那种脑子一片混沌的状态里，局面会变成什么样还不得而知，而更重要的是，自己是因为什么突然蒙了脑子的？

但在古斯塔夫眼中，铿惑显然是突然收敛起了刚才那副大脑一片混沌的表象，他的双眼又一次锐利了起来，仿佛刺穿了迷雾的钢羽，好像是发现自己的欺诈战术没有起作用而不得不改变策略一样。

“在您正式拒绝之前，我想有些事您必须要先了解一下。”古斯塔夫的脚尖慢慢落地，似乎不再打算跟铿惑玩猫鼠游戏了，“关于米高扬中央设计局……如果您肯听完我接下来的话，我想你会很乐意与我合作的。”

“你把琪亚娜交出来我就听。”

“……您可以不要再在这么严肃的场合开玩笑了吗？”古斯塔夫叹了口气，铿惑的胡搅蛮缠让他很是难办，“我可是费了很大劲才有机会和您在没有监听的前提下面谈的啊。”

第二百九十二章 我是你蒙面野爹

“不如先听我说完如何？你是知道米高扬中央设计局的吧。”古斯塔夫察觉到了铿惑的犹豫，趁热打铁道。

“米高扬设计局，全名‘米高扬·格列维奇设计局’，是前苏联时成立的一个军火相关的研究中心，它是前苏联主要的飞机设计及制造商，天命曾经与它们有过短暂的合作。”

“我说得清楚点，天命现在依然在使用的【马尔科夫A型】和【马尔科夫C型】火炮就是米高扬设计局的作品，因为其优越的性价比，天命一直将其作为自己制式装备中的一项。可是米高扬设计局并不隶属于天命，它谁都不隶属……至少一开始我们都是这么以为的。”

“可是后来，逆熵成立，米高扬设计局脱离了天命，成为了一个独立的组织，不知如何跟可可利亚扯上了关系，现在成为了逆熵的军火供应商。”

“可是这和我要杀你又有什么关系呢？”铿惑神色平静，举起自己手中的长镰，遥遥地指向古斯塔夫，“米高扬中央设计局如何，关我屁事，它和天命曾经有过合作又怎么样，现在各过各的又怎么样，自始至终我想做的事就只有一个而已。”

“杀了我？”古斯塔夫感觉有些好笑。

“不，不是杀了你。”出人意料的，铿惑摇了摇头，“是杀你37次。”

“37次？原来是这样吗？被一己私欲干扰了你的判断，你已经失去了冷静，也许在你心里，那个叫作琪亚娜的女武神其实比什么都重要，但你为什么还是选择了来见我？是怕被军事法庭制裁吗？”古斯塔夫哑然失笑，于铿惑细微的神色变化中揣测到了铿惑的想法，语气中带上了些许的惋惜，似乎对铿惑的反应十分不满意，“那这就奇怪了，你究竟是为了逃脱军事法庭的制裁，还是为了拯救这座城市，还是仅仅想要拯救那一个人呢？铿惑先生，我换一个问法吧，现在我给你三个选择，拯救这座城市，拯救你的女武神，或者拯救这两者并与我合作。我这样说的话你就能明白了吧？我明明给了你最优选，可你为什么不愿意接受？死去的人会比活着的人更重要吗？”

在古斯塔夫自说自话的时间里，铿惑并没有停下脚步，他手中的峨嵋刺已经换成了一把光柄就有将近两米长的镰刀，他双手握住长柄，长镰在他的手中如同漩涡般飞速旋转，发出的猎猎破空之声让人丝毫不怀疑它的破坏力。

铿惑向前一步踏出，手中长镰毫无征兆地断开，长柄之间突然出现了细长却坚韧的锁链，这使得它的攻击距离猛增，向着古斯塔夫如闪电般飞出。

“也许我这么说一下你会理解得更清楚一点，如果你，恐怖组织的头目和战争犯呆在同一个处刑场里，而我的枪里只有两发子弹，我会选择枪毙你两次。”铿惑的右手紧紧地握着锁链，向左方猛地一甩，长镰如鞭子般抽向了古斯塔夫。

“真的有这么恨我？”古斯塔夫甚至觉得铿惑有些幼稚，他轻轻抬起自己的左手，连看长镰一眼都不看，只是轻轻地做出了一个推的动作，长镰的刀刃便改变了方向，向着古斯塔夫的后方飞去，“你的器量就这么小吗？你是休伯利安号的舰长，殉职的37人只不过是一道开胃菜，在你的未来里，会有数不清的37人死去，她们的名字最后只会化作报告单上的数字。现在的你情深意切地将她们记住，可你又能记住多少人？几百人？上千人？女武神的人员流动率是很高的，你属下的女武神很可能在你当值的年间会完全更换上五六批，你难道是想拍拍胸脯保证说你就能将她们全部记住吗？”

“那又如何！哪怕我将来老年痴呆把她们的名字都忘了，那又和我要杀了你有什么关系！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况且你难道以为仇恨真的会淡化吗？放屁！仇恨是不会淡化的，只有想要复仇没有办法去复仇的无力感才是原谅的真意！”铿惑突然将锁链缠绕在手上，如同甩套马杆一样在自己的头顶挥舞起来，“而我，有这个复仇的能力，我为什么不复仇！”

古斯塔夫突然意识到了一些不妙，一股尖锐如同针刺的危机感从他身后袭来，可那股如芒在背的感觉却让他知道此时已经来不及发动能力将攻击偏引开了。他下意识地一弯腰，显得有些狼狈，却让从背后飞回来的镰刀头擦着他的背部掠过，如果这一下他没有躲开，恐怕已经被铿惑腰斩。

“不，你不明白，战争怎么会没有牺牲？你是休伯利安号的舰长，这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无论你的想法是怎么样的，都没有人会在意，因为你已经置身于这个世界的漩涡中！无论你的愿望是什么，最终你都要随波逐流，因为你一个人的想法根本无法对这个漩涡产生真正意义上的影响！无论你内心最渴望的东西是什么，只要是置身于这个漩涡里，你就必须要为胜利考虑!”古斯塔夫身周一震，一股无形的冲击波向着四周碾压开来，陷身于这股重力场中的铿惑只觉得浑身一沉，收回锁镰的动作都受了影响，险些砍到自己，而古斯塔夫的声音却愈发洪亮，振聋发聩，“只要是战争就会有胜利，只要是胜利就必须要有牺牲！如果你真的是想要保护什么，那么只有最终的胜利才能保护得了你所想要保护的东西！你把目光局限在自己面前的一隅，到最后诸神的黄昏降临之时，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毁于一旦！铿惑，你有没有想过你部下的牺牲是为了什么，她们是为了胜利，是为了未来！现在的你却要忽视她们的牺牲，偏执地把她们对于胜利的渴望掐灭？”

“可是牺牲是为了胜利！胜利不是为了牺牲！”铿惑大喝一声，毫不相让，“我自然会去寻找她们渴望的胜利，可那胜利绝对不会在你身上！你既不是胜利，也不是人类的未来！”

“看来你真的是不愿意与我合作了吗……”古斯塔夫叹了口气，“其实你完全可以听完我要说的话的，我们其实并不算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