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默数了三秒,一个黑色的小小身影破开了雨幕,在朦胧的雾气间显了身形,他撑着一把宽大的黑色雨伞,有些艰难地往她这里跑。
苏希怔怔地凝视那个愈发清晰的身影,其实对方也不是很高,撑着那把打伞有些吃力,但依旧往她这里奋力地跑了过来。
可苏希已经快要撑不住了,她的身上已经血肉模糊一片了,那些水汽撞在她的身上,把她细嫩的皮肤烫破了皮,然后不断地冲击她的伤口,渗血…血又汽化成红色的雾,陷入了恶性循环。
每次在梦里苏希都会死一次,这些疼痛她早就习惯了,男孩撑着黑伞奔到她面前来的时候,苏希已经无力地躺在了地面上,身上笼罩着一层血雾,奄奄一息地呼着薄弱的呼吸。
男孩终于撑着伞走到了她的面前,黑色的大伞像是透下了一层无形的结界,升起的水汽都被弹开了,她暂时不用忍受那样的痛苦了。
苏希不顾血肉模糊的身体,拼命地扬起脖颈,想要看清男孩的脸,她每次都会这么做,可她从没有看清过男孩的脸,那些滚烫的水雾被弹开后就会沉积在男孩的四周,厚重的水汽毫不留情地阻隔住了她的视线,连同男孩留在她耳边的声音一同变得模糊不清。
若是曾经的梦境,她往往都会在这里失力倒下,可这次她似乎觉着这次男孩被水雾遮掩住的轮廓清晰了些许,若隐若现的距离给了她希望,苏希用手指扣进地面,向着男孩的脚边爬去,血液在地面上晕开了一大片鲜红。
血液继续源源不断地涌出,身体里的器官发出负荷地哀鸣,汹涌滚烫的黑暗侵蚀着她的意识,她忍不住疼得叫出了声。
她再度扬起头,男孩的轮廓似乎更清晰了些,逐渐开始和那个人的模样重叠在一起,还差咫尺之遥。
苏希咬着牙,嘶吼声争抢着挤出了牙缝,烫伤留下的伤口崩开,血液哗哗地涌了出来,她几乎成了血人。
“小希…”
耳边响起了她的名字,她失神了那么一刹,意识瞬间一黑…昏了过去。
苏希再醒过来的时候,她正趴在路边的水泥地面上,眼前还是那个老旧的街道,她又失败了…没能看清男孩的脸。
她面无表情,缓缓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灰,街道上又恢复了密集的人群,刚刚的那一场滚烫的大雨似乎只是她的幻觉,苏希熟练地看向人群,一个撑着黑伞的背影混在人群中逐渐远去。
指甲狠狠地刺入皮肉,换来猛烈的疼痛,但她依旧没能从梦里醒来,她发了疯似的抓住了一个路过的行人,目眦欲裂地瞪着对方,指向人群中那个撑着黑伞的背影,吼着发问,“那个人是谁?”
“街上的人都认识他啊,他叫…”路人被吓的不轻,他伸着手也看向那个背影,哆嗦着回答。
“苏…执言”
(因为不是平铺直叙的原因,现在看着可能有疑惑,不过应该很快就懂了,这个不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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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枫叶
“执言!”
苏希猛地睁开眼,被黑暗笼罩的视野逐渐清晰,意识缓缓回笼。
她伸着指尖拂过奶白水嫩的肌肤,触感温凉滑腻,她晃了晃脑袋,刻在虹膜里血肉模糊的画面缓缓消散,这次她是真的醒了。
苏希往身边摸了摸,那只很大的玩具熊不见了,她抬眼看着玩具熊被放在了柜子边乖乖地放着,而不是和往常一样可怜兮兮地躺在地上,有人进了她的房间,她忽然意识到,是他,身上被褥盖的格外严实,不像往常醒来时总是冷冰冰的手脚,现在被窝里还聚着暖意。
苏希捂着微微鼓起,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想起了梦境的尾声,路人告诉了她,那个撑着黑伞在蒸腾的大雨中救了她的男生的名字…
路人说了一个“苏”字,却又急忙改口,和往常一样告诉她,男生的名字叫执言。
一直以来千篇一律的梦境,却偏偏在昨夜被人攥改,她开始有些害怕了。
她无时不刻不想看透这个如同附骨之蛆般日夜纠缠着她的梦境,那个撑着黑伞的人,居高临下地向她伸了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掌,愿意救赎她那快要被黑暗侵蚀殆尽的人生。
可当梦里的轮廓逐渐清晰,模糊的五官开始和现实重叠在一起,她在那个瞬间产生的情绪居然是害怕,她其实早就隐隐约约有了答案,却又彷徨不前,她担心,如果不是,她是否还要留在这个世界继续这些毫无意义的找寻。
“啊…”
她忽然捂住了胸口,骤然涌上来的沉闷感像是一柄重锤砸进了她的胸腔里,压塌了她的气管,呼吸凝滞,仿佛下一瞬她就要因为窒息而亡。
苏希使劲掀开了盖在身上的被子,却只能失力的趴在床上,手臂却拼命地想要伸向床头的桌子,她已经尽可能的让桌子靠近床榻了,可此刻这狭窄的距离依旧能够要了她的命。
她意识到昨夜似乎是她患病以来,第一次没有在深夜里失眠。
昨夜她看着男孩用垃圾袋装着他们吃完的残羹剩菜走出了家门,他们一同站在玄关暖黄色的灯光下,她替男孩开了门,男孩微笑着安慰她,说自己很快就会回来。
很快就会回来…
这句轻飘飘毫无重量的承诺却让她的心底像是翻涌起了甜蜜的糖汁,粘腻的汁液把她的心脏层层包裹住,在缓慢的跳动下,幸福感填满了身体的每一处空隙。
她回到客厅擦干净了桌子,尽管还是讨厌那些油腻,但她笑得甜蜜,无数次幻想过的事情成了真,她想过他们会同居一个屋檐,她扮演一个温柔体贴的妻子,每日都会在门口等待心爱的丈夫归家。
柴米油盐,人间烟火,原来她也能够好好地活下去。
她特意留了客卧的门,想等着男孩回来,可她昨天挨着枕头便困意来袭,睡意是她一直梦寐以求的东西,她抵抗不了,只能沉沉地睡去,可睡的太早,甚至忘记吃药。
昨晚…她没有吃药。
苏希终于把手伸到了桌子上,她摸过桌上,乱七八糟的杂物被扫落一地,却始终找不到想要的那瓶药,她的呼吸急促而痛苦,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世界在下坠。
她无法求救,声音被扼止在喉咙里出不去,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往外涌,泪腺似乎成了她往外呼喊的唯一出口,她满面水光,从床上跌了下去,裹挟着被褥一起砸在冰冷的地板上,膝盖正面着地,在白皙的皮肤上染了大片的青紫。
眼泪在地板上晕开一小滩温热的水渍,她呜咽着在地上挣扎,像是溺水的鱼儿在干燥的沙滩上绝望地拍打尾鳍。
泪腺干涸了,血管里的血液也跟着被抽空,苏希瘫软着倒在地面上,刚刚睡醒的神经萎靡地耷拉着,她无力地喘息,像是一块永远拧不干的湿抹布,心脏潮湿生锈,沉甸甸地压在胸腔里。
灿烂的阳光从外面投了进来,落在她扭曲难看的侧脸,温着丝丝暖意,模糊了视线的水光逐渐散去,她狼狈不堪地躺在地上,看见了装着药的白色药瓶,却没有动弹了,她真是受够了这样苟延残喘的日子。"
她一定要找到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