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甚者，是那个无辜可爱的孩子，当初的意外，如今成了最大的筹码。

血管流着他的血，这是无从抹杀的事实，她明了他性子里的温柔软弱，绝不会视若罔闻，

论计谋，她暗地里想了很多，甚至向来不拘泥于手段，脏的、毒的…能达成目的，那就百无禁忌。

只有能绑住他，捆住他就好，和当初一样就好…

可这样…真的好吗？

眼皮上抬，她瞅了他一眼，看他表情平静，眸色清澈，仿佛蕴藏山河温柔。

他回望着她，笑了笑。

“全名呢？那个小家伙没和我说过…”

“你走。”，她突然开口，神色认真。

“嗯？”

苏希吐出口浊气，胸腔起伏，她又重复了一遍，咬重了字句。

“我一个人习惯了，当初的事我和你说声对不起，现在你自由了，趁我还没后悔之前，你走吧，就当我们没认识过，什么也没发生过。”

“我可花了些力气才来的呢，这就要赶我走？”

抬起头，他点了一下他的额头。

什么意思？

她愣住，那一下触碰很短很轻，连亲昵都算不上，却好像击穿了她倔强了四年的城墙。

手心盖在额头，留着余温。

泪趁着微微长大的眼睛没做出反应，从发红的眼眶溢出，淌过小巧玲珑的脸廓滴在手上。

她红着眼瞪了他一眼，只觉着那让她百看不厌的温柔眉眼突然厌烦。

讨厌他，烦他，还在可恶地笑…

他怎么这样，怎么能这样呢…

孩子总是想哭就哭，她不能，于是这些年一个人习惯了偷偷抹眼泪。

强压在心底的，委屈的，渴望倾诉的…这些情绪开了闸的洪水般涌上来，下了倾盆大雨。

她哽咽着，看着他，一字一字认真地说了那个她在病房里放下手腕上的水果刀，用血取来的名字。

苏念语。

第四十五章 云开

汤勺舀水，拨圈，忐忑不安如涟漪荡开。

苏希低下眼，脸上云淡风轻，桌下足尖踩着拖鞋，粗糙的鞋底在木板上难捱地磨着。

病好了，也会留下后遗症。

知道她得过精神疾病的人哪怕当面与她友善，背后又是另外一套。

她无所谓的，习惯了。可孩子不能这样，她发誓要竭尽全力给她的孩子最好的，也确实做到了，却偏偏在感情上亏欠了她。

人人都怕她，受折磨最深的他会恨她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哪怕他头也不回地要离开，她都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嗯…做好了。

勺子搅水，汤汁像是水泥凝固了般，动作越来越慢。

苏语念了念这个名字，在嘴边重复几遍，“苏念语…嗯…”，

“怎么？你要负责任吗？”

她仰起头盯着他，语气平淡如水，仿佛只是客气一下随口问问，他的答案一点儿也不重要。

“我…”

苏语耸耸肩，舔了舔嘴唇，早打过底稿的说辞酝酿了会儿，正要开口，桌上的手机亮了，铃声突然打断了他。

他还来不及看是谁，苏希立马把手机推给他。

“先接电话吧，我又不急…”，她弯下眉眼，圆润乌黑的桃花眼扑闪，很快错开他疑惑的目光，垂到了撒了汤汁的桌面上。

苏语愣了愣，下意识瞥了眼屏幕，念头纠结了会儿，“那好…我先去接个电话。”

他拿起电话起身，朝着阳台的方向走过去。

苏希歪了歪脑袋，绾起耳畔一绺碎发，散乱的发丝掩映眸光，看见他迈开修长的腿，离开的干脆利落，经过她时掀起一阵凉爽的海风，有清新的海盐香味，风里盛着晒干了的阳光的味道。

她撩起宽松的长袖，露出一截白皙细腻风皮肤，指尖在左手手腕上转了圈，暴露出一幕幕触目惊心的疤痕，最长的一根足足有七八厘米，狰狞地霸占着她原本青涩美好的肉体。

看着他走远，脚步声仿佛踩在她的心上。仿佛牵着一根线，一端通过脉搏上的伤疤连通心房，一端连在他的身上。

实实在在看清了手机屏幕上那个名字。

她应该无所谓的，可为什么心好疼，在胸腔里每次跳动，都疼得痛不欲生，疼到恨不得在心窝里横上一刀。

苏希待在那儿不知所措。她其实有很多很多的话想和他说，想亲口告诉他：

她早就想和他有一个孩子弥补她那段没有颜色的童年。他们的孩子真的很可爱，眉眼真像极了他。她第一次开口喊她妈妈的那一天，她高兴了整夜没睡，是得知他死讯之后最令她开心的事情。那孩子问她为什么她没有爸爸的时候，她又难过得一个人哭了一下午。

她的喜怒哀乐都跟着这个和他血脉相连的孩子走了，可孩子像他，说到底又完完全全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