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苏语低着头拧开了锁,推开门。
他看着小姑娘乖巧地站在那儿,眼底泛着因奔波生来的青黑,额头似乎烧得更烫了,像是在梦里。
风在走廊里灌,又撩乱了头发,头顶的灯一闪一闪的,视线有点糊。
两三步后,她笑着奔向他,一只很凉的手搭在他腕上,软柔的声在耳边响。
“对不起啊,这次又没听你的话。”
他双脚没动,嘴唇轻轻翕合,“怎么来了?”
她仰起头,一双透着湿气的眸子,“因为…想你了。”
(还是一章今天,现在慢点,因为开学有点忙,不急,这个月前后发点力写得完,我还想早点开新书,第四卷偏撒糖一点,关于病娇刺激的部分不多,感觉写点糖也蛮好的,如果非要看特别刺激的,觉得这个不好看,那大伙还是指望新书吧。)
第十二章 镜子
深夜,风微凉。
“进来吧,外面冷。”
小姑娘粘人地挂在他身上,关上门,等不及拿鞋出来,从身后抱住他缓缓弯下的腰。动作有些笨拙,像累得用不上力,她撇过眼睛看他一动不动的呆滞,忍不住开始解释。
“我就是想你了,你让我一个人待在家里,又没有工作忙,我怎么闲的住?你不是也说想我了?我就跑来了。”
苏语反手握着她的腕,还是很凉,他笑着拂去她头发丝上的灰尘,“我又不怪你,来了就来了,刚好很久没出来玩过了。”
“真的不生气啊?”
夏千歌还是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惴惴不安地抚摸他的掌心,“这么久了,我是不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呀?”
他垂低眼注视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干干净净的眸子纯然,和以前乖顺的她一般无二。
这么久了,他坦然承认,依旧分不清真假。
治病之初,苏语是个彻头彻尾的生手,单纯的以为顽疾当需猛药灌,于是走了条病急乱投医的歪路。
这一年以来,他花了太多太多的心思,几乎偏执的,费尽心机地想要了解她的病,打着为她好的主意掌控她的思想,再用情绪枷锁让她安稳乖顺,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要再三斟酌,深怕又藏着陷阱。
可洞察人心这种事太荒唐,无异于痴人说梦,他怎么看得透她,何况她得了那样疯执到骨子里的病。
她那时候还是很努力地想要配合他,然而在某个压抑到临界的点,碾成淤浊的情绪还是井喷般爆发了,他险些死掉,却悬崖边上捡了条命,地狱里走了一遭,也明白了很多。
其实,走到现在这一步,两个人都没有想到。像是误打误撞,又像是老天爷终于垂怜了一回他们历经的苦难…
那时候,两人大喜新婚,本该情爱深重,他防她像防贼。
婚后没多久,夏千歌压了许久的旧疾复发,大病一场,住了一个多月的院,出院后身体也需要静养,她辞职已久,钱花的七七八八,只勉强够两个人暂时维持生活。
两人这一年都25岁,他的人生空白了四年,又重新要走入生活的重轨。
也有人帮他,顾川和他私下聊过,回国后顾川已经站稳跟脚,可以去他那儿挂个闲职,有钱拿,有时间照顾人。
他拒绝了,顾川应声笑笑,像是早有预料。递给了他一张毕业证,青川大学的,当年是顾芝安排的假死,身份证是真的,剩下的两年学业也用了方法替他完成。
苏语讶异地不敢相信,又暗暗惊喜,顾川找上门之前,工作上面试的屡屡碰壁几乎让他心灰意冷。
他多嘴问了一句顾芝,顾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喝完咖啡走了。只留下一句,罪有应得,他不可怜顾芝,可我了解你,你是苏语,如果要远离她,就趁早;想原谅,就别吊着。
你和她们相互折磨太久了,恨是刻在沙滩上的痕,再用力,再痛苦难过…海水一冲就走,而爱是握不住的沙,却永远都在那儿。
那句话苏语记了很久,隐隐心被牵扯了下,总觉得要做些什么,可那时候真的累了、几乎身心俱疲,一颗心吊着只想着先忙完当下。
拿着一张名牌大学毕业的履历,哪怕四年以来学习生涯资历平平,几次碰壁后,他终于找到了第一份工作。
很多个日夜挑灯夜读,像回到高考,恶补了落下的很多东西,好在工作上的经验是刻在骨子里的,上手很快,竟还甩开了那些初出茅庐的应届生。
他会在上班前安抚她,让她在家要乖,要听话,忍性、藏燥,懂得克制压住病念。她每次都会说好,看着西装笔挺、成熟稳重的他满眼欢喜,出门时吻他、抱他,依依不舍,一派乖顺温柔的模样。
那时候的他依然天真,以为原以为一切会慢慢好起来步入正轨,更以为她的病有了好转的希望,暂时的顺利有些冲昏了他的头脑。
一叶遮目,他有些忘了夏千歌到底有多爱苏语,她为了他可以毫无犹豫地死,当然可以再为了他改变,掰断纤细的骨、消减血肉,把自己活生生改造成他爱的模样。
所以不是她变了,是他强硬的、半哄半威胁的改造了她,用枷锁活生生锁制住她的偏执,把她变得不像夏千歌了。
那些黑暗扭曲的病变都好好地藏着,在阴暗不堪的角落里生根发芽,她往他公文包里投放定位器、隔一两个小时就要电话查岗害他被领导点名批评,更会偷偷跟踪他、埋伏在下班的路上,再故作无事地先他一步回去装作在家里等他很久…
他不是没发现过端倪,也劝过她,警告她,甚至发怒。
好在她很怕他生气的样子,后来她告诉他,其实怕的不是因为他的恶言恶语、又或是因为愤怒而粗暴的动作。
夏千歌说她唯独怕苏语看她时,露出那副失望、又深深疲惫的神情,那眼神里的失落像刀,一点一点剜她的心,那疼烈到极致,又一阵一阵的来。
他已经愿意接受她那病态沉重的爱,为了迁就她忍耐一切,她不该屡屡让他失望。
于是她会哭,说她会改,只因为她太爱他,求他原谅,再给她一次机会,卑微到尘埃里,于是他心软,却把她管得更严,防贼般防她、无声无息间疏离了她。
有时候他会想,这样的关系…算得上爱吗?
很迷茫,在她熟睡时会彻夜难眠,可他所做的一切都打着爱的目的,可这到底会错吗?
他不知道答案,只好在纠结与麻木里慢慢剥开迷雾继续疲惫前行,工作上的事情越来越顺利,他也没能再找到她的病态的痕迹。
仿佛真的如他愿步入正轨,他越来越放心她,有时凝视她乖顺苍白的脸,他甚至以为她就那样奇迹般的好了。
可事实上病没好,看起来的美好脆弱如一面单薄的镜子,轻轻一摔便支离破碎,密密麻麻如蛛网爬满镜面,露出另一面两人之间早已经腐烂变质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