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位格的碎片吗?”祭台上的莉莉丝眯起血眸,似笑非笑,“用从我手上抢走的东西来卖我的劳动,那食尸鬼义母真是做得一笔好生意。”
莉莉丝虽然嘴上嫌弃,但还是收下了铜钱,她芬莲那当成柴薪燃尽的三百余天寿命,重新卖给了她。
画栋雕梁下,纯金十字前,莉莉丝握着那残破不值一文的铜币,使教堂穹顶玫瑰花窗折射出绚丽的光芒,尽数汇聚在芬莲身上。
有着宛如鲜血一般的赤瞳、以及媲美星河的银色长发的血之魔女,走下祭坛,朱唇凑到芬莲的耳边,轻柔低语道:
“替我向爱丽丝问好。再帮我问爱丽丝一个问题,当她将我的一切全部吞食、理解并消化以后,她还会是她么?一个预言,当爱丽丝-里德继承时之馆之时,也是她被莉莉丝-亚斯塔禄杀死的那一瞬间。”
莉莉丝的耳语声止,芬莲发现自己苏醒在破旧公会的地板上,旁边是被狼群咬得浑身是血的西西亚,而西西亚的监护人爱丽丝,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柜台前,嘴角含笑:
“欢迎光临,自【世界】归来的客人大人。”
三十、落幕与开始(番外完)
西西亚的服务生妹妹像是早就习惯了一般,熟练地把一身血的哥哥扶起,将他搀扶回二楼的卧室休息,又回到一楼门厅,将桌子上散乱的西洋棋收拾好,娴熟地泡一壶红茶,再一脸崇拜地为偶像芬莲大小姐奉上茶饮后,才在爱丽丝的眼神示意下,依依不舍地离开。
于是,破破旧旧的公会圆桌两侧,只剩下芬莲和爱丽丝。芬莲啜了一口红茶,将教堂内莉莉丝最后的预言传达给对方后,引得眼前这位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女士失笑:
“当我将莉莉丝的一切全部吞食、理解并消化以后,我还会是我自己么。啊啦啦,芬莲小姑娘,你对这个预言又是怎么看待的呢?”
“对一个余命不足一年的少女,询问她根本不可能抵达之遥远未来的预言,你不觉得过于残酷了吗,爱丽丝大人?”
“抱歉。”爱丽丝弯弯的眼角完全看不出任何歉意,语调戏谑:
“那我换一种说法好了。假如莉莉丝在刚刚赠与了你六百年的寿命,你觉得现在的你,跟六百年后的你,在性格、三观、理想、习惯等方面,还会是一样吗?”
“应该不一样吧,我只是一个无法活过十八岁的夜之巫女,而六百年的时间比普人族的一生还要漫长,倘若我真接受了馈赠,那六百年后的自己,肯定会发生许多改变。”
“那如果六百年后的你的灵魂,忽然占据了你现在的身体,可不可以视为六百年后的你,杀死了现在的你?”
爱丽丝穷追不舍的追问,让芬莲秀眉微蹙,神色稍稍有些不安:“可以这么算吧?”
“那么,我将这一占据过程延长到六百年,然后像莉莉丝那般对你作出预言。预言在六百年以后,你将逐渐改变为另一位在各方面都跟现在的你完全不同的夜之巫女,而你已经从我这儿听到了警告的预言,却仍旧不可避免地成为预言中的巫女,那可不可以算是预言的夜之巫女,通过六百年的时间慢慢杀死了你?”
“我只是一个连十八年都活不过的少女,不,哪怕我是平均寿命为六十岁的正常人类,我也不会这么认为的。”
“但你不觉得这很有意思吗?”爱丽丝说着往自己杯中倒满红茶,“如果没有听到我的预言倒也罢了,但你既然知晓了预言,就相当于出现了一个‘未来的你’。你们之间只能活下来一个,要么是她杀死了你,要么是你杀死了她,不存在第二种可能。
“预言和占据的唯一区别,只是时间长短。占据是一瞬间,所以你觉得是‘未来的夜之巫女’杀死了‘现在的芬莲’,而预言却是漫长的日日夜夜,‘未来的你’用时间将‘现在的你’雕刻成自己的模样。”
芬莲下意识地用手擦拭着白狼面具,似乎在思考怎么反驳,最后放弃似的摊了摊手:
“那终归是你们长生种的烦恼,我并不认为吾等人类需要为这种问题担忧。”
爱丽丝像是被气到了一般,手指轻揉太阳穴:
“弗洛那老头怎么教出你这么个倔强的姑娘,不过,我也不是白当这么多年人类监护人的,就跟西西亚和悠莉娅一样,芬莲小姑娘,你以前应该玩过这样的游戏吧,在小时候给长大的自己写一封信,连带着童年的宝物一起埋在树底下之类的。”
“时光宝盒嘛,我几岁的时候确实有在别馆后院埋过。”
“那如果你现在挖出盒子看见那封信,你会不会觉得那是一封遗言?”
“哦嚯嚯嚯,当然不了,我为什么要这么想?”
“那如果你无灾无病地活到中年甚至老年,再看到那封信呢?那时候你们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人,思想、习惯、三观和理想都大相径庭,童年时你所珍重宝物,在未来的你眼中只是不值一提的物件,而你们却曾经活在同一具身体里,难道不是后者杀死了前者吗?”
爱丽丝毫不体贴地,对不可能无病无灾活到终老时的夜之巫女接连追问,问得芬莲连连摇头:
“童年的我和未来的我是连续的同一人,这种改变我们人类称之为成长,而不是占据!”
“啊啦啦,当孩童的你写下信时,就等于将那一时刻的自己凝固在了信纸上,信中的灵魂从连续的时间脱离了,变成了独立不变的个体,这不是跟莉莉丝的预言很像吗?故意将未来的你从某一个时间点抽出来,展示给现在的你看,那不就是未来的你给现在的你写信吗?
“我现在问你的问题,也正是诡辩的血之魔女问向我的问题。而你给出的答案,也正是我的回答。
“多亏了六百多年和另一位魔女生活的那段时间,我能够在此断言,无论什么时间点的自己,都是我本身。
“所以,我不在乎莉莉丝那吓唬人的预言,反而很期待与预言里那位‘莉莉丝-亚斯塔禄’的对决。而你,亲人连同过去的自己都被杀人魔一并杀死的夜之巫女,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按高卢帝都的律例,将杀人魔绳之于法。不过,我私底下也请你能够原谅冯-音德尔,毕竟,他也只是一个被‘堕落的不死者’杀死了过去自己的可怜虫罢了。”
“如音德尔先生所见,爱丽丝大人是这样说的哦。”
下城区距离西西亚家不远的某个黑巷,安吉拉戴着精致的黑猫面具,将发生在破旧公会门厅里的对话,展示给了被恐怖的三头黑犬扑倒在身下的高等不死者冯-音德尔。
“堕落的可怜虫吗?没想到我跟随了她几百年,居然会换来这么一个瞧不起人的评价。”
“小女子以为,爱丽丝大人并没有瞧不起音德尔先生哟。”一身酒气的安吉拉打了个嗝,晃了晃左手的深红咒文匕首和右手的灰色长剑,“序号为【节制】、相位为逆的【咒刃刻耳柏洛丝】,序号为【战车】、相位为正的【永白之珈百璃】,以及序号为【女王】、相位正逆皆可的【黑女神的猫面具】,为了拘捕音德尔先生,爱丽丝大人足足给了我三件魔女遗产,这还是近百年来的头一回呢。”
随着安吉拉挥舞匕首,三头黑犬的三个脑袋分别化作脚镣和手扣、和盘头枷,将这位高等不死者拘束得彻底。
有一条隐约的纽带将枷锁和【咒刃】相互连接,暗精灵像是拉扯黑犬的狗链末端一般,拉着【咒刃】将冯-音德尔押往上城区的爱德华亲王府。
“被收监审判之前,我有一言希望你替我转告给爱丽丝。”
“音德尔先生请讲,小女子一定如实传达。”
“让她记住自己的承诺,保证无论什么时间点的她,都是爱丽丝自己本身。”
就这样,使高卢帝都人心惶惶的杀人魔案件,最终以不死者冯-音德尔的认罪伏诛而落幕,而西西亚平静的日常,也总算得以继续。不过,因为芬莲-巫里施这位余命不多的夜之巫女的纠缠,这个无趣少年的生活,也渐渐变得不比以往平静就是了。
完本后的近况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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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是最残酷的季节
我想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