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域多冰川,更是时常暴雪,比长秋剑派山门所在的央陆要冷上不只一点。太阳落山时,飞舟上的众人便纷纷运功来抵御刺骨的寒风。
此时天色正暗,雪下的愈加大了,狂风呼啸着,像是要将人卷走,目及所见也不过丈许长的距离,雪花夹杂着雨水,冰凉一片的打在脸上,要不了多久,也就没了直觉。江咎几乎将功法运转到了极致,才勉强能够维持正常行动。一时间不能想象能有什么要紧事,要让师尊在这样的寒冬里待上三个月。
他腾身从飞舟上下来,就见季晗之身披大氅,站在营地前方,手里提着一盏灵气运转的灯,远望他们的方向。
他与师尊近三个月未见,惊觉青年消瘦许多。
被大氅包裹着厚厚的一团,瞧着却像是纸糊的,只肖一阵风来就卷着滚起来。本就清瘦的样子,此时更看着像是有些灰败,那张脸白的近乎透明,与周围雪景溶在一起,像是下一瞬间也要化作雪消融了。瘦削的下巴埋在大氅的毛领里,只露处半个鼻梁和那双眼睛。眼尾的红色愈加明显了,像是滴着血。
他轻轻咳了两声,朝江咎的方向看过来。
后者不由得加快了步子,朝青年奔过去。
对方眼神明亮,在冷硬的风雪里,一点难得的笑意猝不及防的露出一个小小的尾巴。
冰块铸的雪娃娃有了生机。
耳畔刮过呼呼的风声,冷与热的交杂里,江咎听见自己心脏和鼓膜疯狂的震颤。
几人寒暄过后,约定好了明日的时间,江咎随着季晗之回了他的营帐。
帐子里点着炭火,暖意融融,江咎一直运着功,此时竟觉得有点热。
青年裹着那厚披风,没有要脱下的意思,就这么和衣斜斜的躺在榻上。他低下头整理衣袍,露出一截纤细修长的后脖颈,白瓷似的皮肤透着下头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有狐毛随着青年呼吸微微蹭过,江咎暗自比了比,似乎只要他一只手,就能将那一整块皮肤覆盖。
他放松的嵌在软枕与床榻之间,配着那件白色毛茸茸的披风,像一只雪地里打滚的狐狸,只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火光跳跃着映在他瞳孔中,一并投射在江咎身上。
外头冷风呼啸。
“筑基了?”他听见师尊的声音,和冷风隔绝,被融融的包裹着,递进耳朵。
“是。”他抓散额前的湿发,走过去坐在床边,面对着青年,在火焰烘烤之下,身上的水汽被一点点蒸干。
“之前来过北域没有?”狐狸伸出了白生生的爪子,搭在床边,江咎的角度一抬眼就能看见白里透粉的指尖。
江咎用手托着腮,撇开视线。
“……不曾。”少年长手长脚,此时蜷缩着坐在床边,手搭在床榻上,榻上眯着眼睛的青年似也不觉得奇怪。
卷曲的头发沾了水又烘干,这会儿正在额前晃晃悠悠的和季晗之打招呼:“师尊,你受伤了?”
犬牙又露出来,季晗之愣了一下。
【?狗鼻子?】
江咎视线从手挪到脸上去。
“师尊?”
印象里低他半头的少年,这不过短短半年时间,就赶上来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之前亏损的自上山后,也都陆陆续续的补上。他记得刚才时隔三月看见小徒弟,他迈着长腿从风雪中走出来,猎猎的衣袍,头上的发带在风中与黑发缠绕。
江咎坐在他手边,盘着那双长腿,手肘支在床榻上,脑袋就这么托着,一双眼睛桃花眼带着笑意看过去。他弓着腰背,爬伏着,脑袋离那双手很近,似乎只要那双手稍微动一动,就能落在他脑袋上。
“一点小伤,不碍事。”季晗之拢了拢披风,语气轻描淡写。
江咎也不再问,只是视线时不时瞟一眼,再瞟一眼。
带着一两分哀怨。
季晗之叹了一口气,嘴边的毛领上的一小撮被吹的一倒。
“与人争斗,擦破点皮而已。”
【那姓朱的不讲武德!】
【打不过就摇人!大胆!】
【绿茶!王八蛋!】
【疼死了,这个活我是一点不想干了,好想回家。】
【瑶光峰也不知道我山下种的果子是不是都烂完了……回去还有的吃吗?】
江咎眯了咪眼睛,姓朱的?
听得最后一句,便笑开,主动说起宗门里的事情。
“筑基之后,一切也没什么变化。”江咎手指点了点下巴,“师尊不在,山上就我一人……”
他适时的低下头去,额前的长发遮住了表情,看起来凄楚可怜:“所以我只好一个人去上课,一个人下课,一个人练剑,一个人去看山下种的树这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