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 叶得添凝望着镜小女儿的容颇,长长地叹了口气,“你终于要出嫁了,为父竟然有些舍不得。” “爹爹——”叶重重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对于父亲,她从心里一直是尊敬而感激的,他从来没有逼过她做任何事情,对于她的任性也总是给予最大的宽容。 “我相信自己的眼光,非凡那孩子会对你好的,你会过得很幸福。你是聪明的孩子,虽然有点太执著,但是并不愚钝,所以真对你我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这对手镯是你娘生前最喜欢的首饰,现在我把它给你,跟非凡公子去了江南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叶得添拉起她的手,将一对细金镶边的白玉手镯戴了上去。 叶重重转身抱住了父亲的腰,离愁在一刹那袭上了心头,“爹爹——重重走后,你也要好好保重。山庄里的事情能交给下人们做的,就交给他们,不要凡事亲力亲为,您年纪也大了,要多休息才是。重重这十年来,一直没有好好孝顺您,反而让您操了很多心,重重不孝,对不起爹爹。” “傻孩子,看见你脸上有笑容,对为父来说就是最大的孝顺。好了,不哭,免得弄坏脸上的妆,时辰快到了,准备一下就该出发了。” 刚说完这句,碧落就敲敲门走了进来,“庄主,小姐,非凡公子来迎亲的花车到了。” “好,我们这就出去。”叶得添把手伸给女儿,牵着她走出房间。长长的裙裾如水波一样在地上拖动,一层层地滚过去,叶重重的脚步,矜持而优雅。 山庄门外,迎亲的队伍排得好长,一辆布置得极其华美的花车在队伍中最是显眼,上面全是名贵的鲜花,以素菊居多,旭阳娇艳。 两个手棒花篮的锦衣童子双双走下车来,走到叶重重面前鞠躬齐声道:“如意、吉祥恭迎新娘上车。”说罢将篮中鲜花抛洒了出来,花瓣纷纷扬扬地在空中飘,喜乐声齐鸣,鞭炮也不甘寂寞地开始蹦跳。 叶重重转身,向叶得添跪拜了下去,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叶得添伸手将她扶起,缓缓道:“上车吧。” 碧落走来自他手中接过叶重重,搀扶着她走上花车,轻纱放下,外面的一切就变得朦朦胧胧,然后车轮滚动,队伍慢慢地下山,朝城东非凡公子的别庄驰去。 叶重重扭头,看着笑客山庄在视线中一点点地远去,最终不复可见,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好像这一别之后,再无可归之日。 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叶重重连忙摇头,将之从脑海里驱逐出去。身旁的碧落一脸兴奋地道:“小姐,非凡公子想的花招真是与众不同呢,居然用花车来接您,又漂亮又芬芳又有新意!瞧,洛城的百姓们都跑出来看了呢!” 花车驰过长街,街道两旁挤满了旁观的百姓,童子们就把鲜花一把把地洒出去,引得人群里的少女们一阵阵嬉笑,场景热闹非凡。 就像许多年前江湖人对她的评价一样—— 叶重重,天下还有比她更得意的女子吗? -------------------------------------------------------------------------------- “小姐,你紧张吗?”碧落凑过来,一张小脸通红通红,“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好紧张哦!你知道的,我长那么大还从来没有被这么多人看着过呢,我……” “嘘——”叶重重忽然冲她竖起了食指,禁止她出声,“听!” “听什么?”碧落侧过耳朵聆听,喧杂的声音中仿佛有箫声很飘渺地响起,她四下张望,却无法辨析那箫声是从何而来。 叶重重的脸色变得惨白,连胭脂都失去了红润,“《随园曲》,最后一节——《笑春风》。” “《随园曲》?”碧落又仔细地听了听,那箫声夹杂在鞭炮声和喜乐中,似有似无,时断时续,但是听得出来,不是悲伤的曲凋,反而萦绕着少许洒脱之意,非常好听,因此她更不明白小姐的神情为什么会变得这么难看,便道:“好奇怪哦,谁的兴致那么好,在这个时候还吹箫呢?” 叶重重咬紧了唇,她的目光从街两旁熙熙攘攘的人群,看到各大酒楼饭庄的二楼,再往上——终于看见了吹箫的人。 远远的一重房檐之上,黑衣的萧离盘膝而坐,碧绿的玉箫中吹出的曲凋,似乎把周遭一切的风景全部掩盖住。此时此刻,叶重重眼中心中,独剩下那么一个身影,用最最寂寥的姿态吹出最委婉的乐曲,一直吹到她的生命中来。 萧离,居然在这个时刻再看见他……居然是在这个时候…… 风吹拂得纱帘轻飘,萧离的模样也随之一瞬清晰,一瞬模糊。叶重重下意识地揪住了自己的衣角,就那样愣愣地看着他,直到重重屋宇随着花车的前行而将其遮掩,再也看不见。 只是那么短短的一瞬,却在地心中掀起了淘天巨浪! 萧离萧离,他为何而来? 如果刚才萧离跑过来让她跟他走,叶重重不知道自己能否拒绝那种诱惑。 不过萧离终归没有过来。 或者,该庆幸他没有过来? 叶重重垂下头,看见了大红色的嫁衣,过了今天,她就是非凡公子的妻子。 “小姐,你怎么了?”碧落握住她的手,叶重重的手冰冷。 碧落急了,“小姐,你难道又想反悔了?不行啊小姐!这个时候不能反悔!” “你放心。”叶重重的声音低哑,没有生气,“我没有勇气从这车上跳下去。” 碧落望着她不再说话,只是眸子深深,快要哭出来。 就那样一路走过,花车的纱帘隔开了众人,隔离出独属于帘内人的世界,遥遥地相隔着浮生的气息。外面如此热闹,而帘内则凝郁得几近沉重。 纱帘轻拂中,已可见“锦绣别苑”的朱木大门,门前的石狮子洁白如雪,叶重重忽然觉得很刺眼,就把眼睛闭了起来,那一闭间,一滴泪自眼角悄无声息地滑落,很快被风干。 过不多时,司仪的声音拖得很长,“新娘子到——” 她睁开眼睛,纱帘掀起,非凡公子温柔地把手伸给她,扶着她下车。朱门的匾额上,“锦绣别苑”四个烫金大字闪闪发亮。今夜她会在这度过,明日再往赴江南,回非凡公子正式的住处。 非凡公子牵着她往门内走去,叶重重在门槛处停了一停,凝眸看去,门内屋宇重重,林木掩映——一入侯门深似晦,从此萧郎成路人。 似乎是感觉到她的迟疑,非凡公子轻声问道:“怎么了?” 叶重重摇摇头,终于抬足跨了进去。 接下去的事情烦琐而乏味,拜过天地后,在碧落和喜娘的陪伴下她被送入洞房。虽然这只是非凡公子的一个别苑,但是洞房却布置得极其精雅舒适,而且看得出是特地照她的喜好布置?连床顶帐幔上的流苏,都用了和她原来闺房中一样的浅紫色。 叶重重仰望着那排流苏,默默不语,门外跑来个老婆子,对着喜娘和碧落招下招手,“分红包了,快来啊!” 喜娘一听,连忙奔了出生,碧落看了看小姐,又看看那老婆子,惊讶道:“我也有份的吗?” “当然啦,你是娘家那边的人,可有份厚礼呢!快来拿吧!” 碧落喜道:“小姐,那我去下,马上就回?” 叶重重点了点头。碧落和喜娘出去后,把房门合上了,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红烛寂寂地烧着,对比锦绣别苑前厅的热闹,后院分外僻静? 只是垂着头,像所有新娘那样安静地等待着。新婚之夜对于叶重重而言,没有被赋予很多的羞涩与不安,她只是矛盾,内心深处隐隐期待些什么,尽管她自己都无法说清究竟期待的是什么,可她知道那与非凡公子无关? 忽然间,一声幽幽的叹息响起,声音很低,但是入耳清晰。叶重重猛地站起来,掀开了盖头。东边的那扇窗外一个黑影晃了一下,很快地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