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老子走!该死的!!”
他们惊叫、求饶、咒骂、哭喊……被愤怒与畏惧驱使,只顾冲向未知的出口,拼命抓住一线生机。
仿佛上天眷顾,往日看守严密的上层通道此刻死寂一片,无声引诱着从未见过阳光的地下居民。
“出去……我们能出去了?”
背后炽热的火舌如同催促,被自由迷惑的人群连思考都来不及,就迈出了脚步。
“走、快!”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几个抢先跃出的人,眼底的欣喜若狂都还未消散,便骤然一僵,四肢抽动两下,直挺挺倒了下去。
七窍流血,瞳孔放大,呼吸停止。
“死、死了,他们死了!”
“是诅咒!是那个禁止我们出去的诅咒!”
离得近的几人惊叫着后退,更有胆小些的,当即双腿一软,颓然跪倒在门口。
众多见证这一幕的后来者意识到了一个绝望的事实。
“出不去!我们出不去了哈哈哈哈!”
“我们、我们被诅咒了,被抛弃了!神啊,神啊!您为何,为何从不眷顾我们?!”
一人状若疯癫,竟不逃不避,直直冲向了熊熊燃烧的火海。
火焰来者不拒,顷刻将其覆盖,很快便只余一地惨叫。
见此情景,有人抱头痛哭,有人试图扑火,有人到处躲藏,也有人不死心继续尝试离开。
苦难与痛苦包围的地下城市中,符启的目光专注于一处。
一个瘦骨嶙峋的十二三岁男孩,放缓呼吸,俯低身体,小心翼翼躲藏在堆叠的尸体中。
阿苦并不知道这束投射己身的注视。
他满脸血污灰尘,发黄的头发参差不齐,杂草般黏在脸上,原本勉强能穿的衣服鞋子破破烂烂,边边角角烧焦不少,露出的皮肤上大大小小撩起一片水泡。明明是这般狼狈凄惨的状况,那双海蓝色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他要离开这里。
自小生活在文巴拉地下城的他,从那冲破地面的大爆炸发生时,就知道这是个机会。
利尔爷爷告诉过他,所有地下居民生来背负罪孽,他们不被神明允许到地上生活,因此要在地下赎罪。
唯一的例外是死去的人。
“死去的人会带来疫病,为了防止疫病,神明会降下神术,带走这些死去的人,送他们罪孽的灵魂入极乐地。”
并不是所有人都相信这话,但阿苦愿意相信,也记得利尔爷爷满是悲痛的表情。
按照传统,这里的人一旦死去,就不该再有牵绊,其他人也不得靠近。阿苦不舍得利尔爷爷,在他死后,还忍不住偷偷来看。
那一次不守规矩的偷窥,让他发现了神术的真面目。
从未见过的纹路散发着淡淡的荧光,互相缠绕,勾连成一个奇特美丽的圆形图案。
这个圆形图案笼罩在利尔爷爷的身上,一眨眼就将包括利尔爷爷在内的所有东西都带走了,无论是他偷偷摆放的食物,还是爷爷破旧的被子。
阿苦呆滞在原地,却也意识到了另一件事——或许,或许,神明会带走死去的人与他周围的一切。
那么,他是不是也能去往极乐之地?
是不是能再见到利尔爷爷?
这个猜想让他的心脏怦怦直跳,却也不敢轻易做出尝试。
极乐之地是死去的人才能去的地方,他这样的活人真的能够顺利到达吗?
阿苦偷偷观察了好一段时间,都没能下定决心。
直到今日的爆炸发生,包括他居住的大半房屋都被毁灭,在不断逼近的熊熊烈焰中,某种直觉告诉他,是时候了。
再停留下去,他也会死。
所以必须、必须在今天!
淡淡的圆形纹路于上空勾勒显现,其他人都下意识远离了尸体所在的地方。
唯有混入尸体中的阿苦闭上眼,屏气凝神,一动不动,希望能骗过神明的眼睛,将他一起带去极乐地,与失去的亲朋相见。
圆阵缓缓下落,笼罩住面目凄惨的尸体,也将小小的少年一共纳入其光芒之下。
轻柔的光芒抚上脊背的那一瞬间,臆想中的疼痛没有来临。
阿苦紧绷着身体等了好一会,才半迟疑半忐忑,睁开一条眼缝。
成功了吗?
周围的景色不再是熟悉的黑暗,也没有满目凄苦的人群,一片白茫茫之中,他如同望见了一无所有的开始。
这里就是极乐地?
还没等对外界一无所知的少年想清楚,下一秒骤然出现的失重感就侵袭了所有感知。
他惊恐低头,却只能看见仿佛能将一切吞噬的血色洞窟,蠕动着将掉落口中的食物嚼碎。
下一刻即将到达的食物,正是与他一同下坠的漆黑尸体!
无数锯齿间碾碎的森白骨骼与赤黑血液,向着他张开了怀抱。
要、要死了!
无须直觉再发出提示,本能的绝望与窒息,攀上缓慢跳动的心脏,一点点淹没口鼻。
他要死了。
什么都没有开始,什么都没有得到,就要死了。
可是、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
他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不能做吗?
阿苦奋力伸出手,像是要挽留最后一丝光明,像是祈求最后一点希望。
时间从不停下。
掉入洞窟的一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泪水夺眶而出,那只孤零零的手——仍然没有任何人握住。
“为什么……”
永恒的黑暗到来前,才留下一句满是酸涩的质问,“为什么……神明从不眷顾我?”
“因为这世界并不公平。”
轻飘飘,如同风吹过耳的声音,刺入了罪恶的洞窟。
无力收回的手上,有人轻轻触碰了他的指尖。
仿佛只是勾了勾手指,一瞬光芒大盛。
刺目得仿佛世界焕然一新的景色中,他看见了一双璀璨的金色眼眸。
比任何色彩都要鲜明的,神明般冷酷却温和的,金色眼睛。
“你为了什么祈求?”
符启对他亲自选定的主角之一,如此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