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人嘴软,牢头这事也干惯了,看又是同僚,不怕他弄鬼,呵呵笑道道:“咱们兄弟还用说这些,只别把人打死,早些回来罢了。”
梅大郎留着两人继续喝酒吃肉,自己跑出来同父女两说:“这下不碍事了,去罢。”
崔疏葎谢了梅大郎,转头看着爹想,他毕竟是河道政务,进去被同僚抓到小辫子又是一场风波道:“爹也留下来,我自己进去问。”
崔思道知道女儿胆子大,闻言只是吩咐:“问清楚谁给王狗儿想的法子。”
“我知道。”崔疏葎点点,转身进去了。
牢房里齐刷刷地按着七八个人,裤子被扒得一干二净,上头青青紫紫被打得稀烂,好几个人都张着嘴嚎冤枉。
崔疏葎脑子里嗡的一声,的“她”上一世在殡仪馆工作,摔成碎块的尸体都见过,不怕血腥的场面,但看到一个活人被按在地上往死里打,还是有生以来第一回。
这感受可完全不一样。看见死于意外的尸体是出于“这个是同类”的害怕。被人说打就打,那完全就是对权力的恐惧了。
崔疏葎出了一身汗,咬着牙挨个找过去。能叫出声的只是皮肉伤,叫不出来的才是完了。络腮胡垂着头坐在凳子上,脸上贴着金纸,已经死了。
她叹了口气,又挨个翻脸认马从文。
马从文样样掐尖,住的也是单间,乱蓬蓬地趴在稻草上。人从腰到大腿根一节都是血水,眼看着只有一口气了,嘴里还塞着块肥腻腻的生猪肉。
崔疏葎跑过去拍拍马从文的脸先说:“你闯了大祸,凭空整出个拐子窝,衙门抓不到拐子以平民愤,县父母坐不稳椅子只有杀了你泄愤,你要是老老实实把王狗儿的事说出来,还能戴罪立功。”
马从文看见是个小娘子也顾不得诧异,甚至更多了些庆幸,小娘子好啊,小娘子心软!保不齐说两句还能哄放自己出去。他鱼似的在地上跳,拼命用头点地。
崔疏葎看他乖觉,取出他嘴里的猪肉,问:“王狗儿在哪里?”
马从文已经被打得没气了,这时却尖叫道:“王狗儿!哪里有王狗儿!大人别吓我了!是你们说查了王狗儿户籍,跑过来跟小的说这人早死了十几年!可真的是王狗儿跟我说的!难不成我是在阎罗殿遇见的王狗儿?”
“你可想清楚了,王狗儿要是想得出这法子,他还能做一辈子货郎么?我老实告诉你,那大胡子已在外人都硬了,你是不是也想随他去了?”崔疏葎一路上都在想王狗儿为什么这么做,硬造拐子窝,闹得满城风雨,让杀了薛茹云的人一下子从许里正模糊成拐子拐人不成杀了薛茹云,那封遗书自然没人信了,许里正反而会被形容成见义勇为后被栽赃的好人。
难道许里正同这人有过命的交情,不然为什么要这么帮他?
这事反而弄巧成拙,衙门抓不到拐子,不管许里正是否清白,这回都得咬死了他就是罪魁祸首。
马从文吃她一吓,求她放自己出去的话顿时散得一干二净,跟看恶鬼似的浑身打哆嗦,生怕自己一命呜呼,竹筒倒豆子似的交代:“我同王狗儿是八拜之交,打小穿一条裤子长大,这么些年没见,王狗儿喜气洋洋地跑过来跟,就跟我说有注横财能发。”
崔疏葎都气笑了,道:“十几年不见,那不就是个陌生人吗?他说什么你都信?”
马从文其实听了知道有些不好:“可王狗儿笑眯眯地说:‘傻兄弟,一个人干倒霉,一群人干开国!’。”
他把这话死死记住,回头就拉着兄弟四处跑,还真让他赚了几十两银子,家家户户都叫他小及时雨,还说没他自家闺女丢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搞不好还让贼父母哄着说是被人杀的。
“络腮胡死了,是他要一个人干才死的!跟小的没关系!”马从文涕泗横流地说。
崔疏葎想起外头那一篇哀嚎之声,冷笑道:“你是拉着人一起干的,怎么也住起单间了?”
马从文听到这个不吱声了,只一个劲儿念地藏经求马王爷保佑,咬死了自己见的是王狗儿,。
平安县衙门有许多不好,但户房的人做事很可靠,既然户房说王狗儿死了,那王狗儿就一定死了。再说马从文被打成这样也没必要说谎,崔疏葎想了下又问:“王狗儿有没有兄弟姐妹。”
马脸皱眉想了会儿,瞪着眼睛道:“有!王狗儿跟他妹妹是双胎,他姨妈生不了,他妹妹生下来就被抱走了。王姨妈后来跟个卖棉花的跑了,把女儿卖进大户人家做丫鬟。那姑娘长大后来过一次王家,跟王狗儿长得一模一样,左邻右舍见了都说像得很。”
崔疏葎:“王狗儿怎么死的?”
马从文哭得泪顺着眼睛往耳蜗里流:“我不知道啊!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我在城里租了房,十几年都没回去。”
崔疏葎不信:“祭祖你也不回去?”
马从文:“穷乡僻壤的回去做什么?走之前,我们家供马王爷,信佛,死了要么烧成灰要么破送到深山老林让狼吃,哪有祖宗,再说大马路上点个盆也是过节。”
“王娘子如今在哪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也不挨打了。”
“她被卖的主家,你知道是谁吗?”
马从文想了会儿:“听说是满仓乡孙家。”
崔疏葎没问的了,给他留了两块梨花酥,等马从文吃了又把猪肉塞进他嘴里,这才抬腿走了出去。
崔思道仍在同梅大郎说笑,看她出来就问:“如何了?”
崔疏葎看着他说:“明日我想去一趟满仓乡。”
满仓乡地方偏远,是个有名的穷乡,但她真的很想见一下王娘子,弄清楚她为什么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