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光咧嘴笑,她不笑只是丑,一笑便是瘆人。
南嘉帝头皮发麻,脑海中马上就要将名字与其对上,却又被云光接下来的话打断。
“您见过巫术吗?那不过是骗人的东西,用障眼之术来哄骗你们凡人的眼睛,用离奇说法哄骗你们凡人的耳朵,此等下三滥手段怎能用来形容本王?”
她自称为王,口气颇大,狂妄到让人厌恶,一点也不谦虚,神气十足的模样,让四周的人又恨又怕。
南嘉帝挑了挑眉,也笑:“你这么看不起巫术,那你方才使的又是什么?你自称本王,难道是哪国君主?既是君主,为何以这副模样示人?难道是怕我南国招待不周?”
“抱歉陛下,我并不是哪国君主,我甚至连封地都没有。”
众人嗤之以鼻。
那就是个江湖人士了。
江湖上有一类人,懂点幻术,能用来迷惑肉眼,令人对假象信以为真,但此人的幻术呢只是用在街上表演杂技赚点铜钱,没什么大的用处,不能防身,更不能杀人。
此类人最擅长于招摇撞骗,不少见识浅短之人最易上当受骗,而对在座的每个人来说,谁不说家世显赫,地位崇高,又什么江湖把戏没见过?
南嘉帝眯了眯眼睛,面上依旧笑着,“原来如此,朕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你方才让箭停在空中的本事,兴水未曾听过你的名字,那便是远道而来?”
云光思索片刻,“谈不上远,但也不近。”
“既是远道而来,那便是客,古话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南嘉帝命人斟酒,亲自将酒送到云光面前,“方才都是误会,多有得罪,不如这样,江湖上有杯酒泯恩仇,今日我们杯酒消误会如何?”
南嘉帝走到她的面前,她甚至没有起身,依旧抱着谢毖。
南嘉帝心忖此人如此目中无人,当真令人生恶,可面上未露半丝不悦,举着杯盏静待云光起身。
云光思索片刻,直到南嘉帝手都举酸,眼里终于露出丝丝不满来,这才摆摆手,抿嘴。
“不必,酒伤喉,我并不爱喝。”
众人不免错愕。
你这嗓子还怕酒伤喉?难道还有后退的余地吗?
云光倒是很坦然,像是在说一件很认真的事情。
南嘉帝有些尴尬,片刻后失笑,目光扫过周遭的御林军,继续笑道:“好,不过这酒可不是普通的酒,寻常人喝上一口如回春三月,跟平时你喝的酒还是不一样。”
云光黑溜溜的眼珠一转,还真接过南嘉帝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
不免长叹感慨:“确实是好酒!”
南嘉帝觉得有些疲惫了,招了招手,两名宫女迈着细碎的小步前来,“太子醉了,扶太子回去吧。”
云光一听,瞬间不乐意了,她跳起来将谢毖护在怀里,“不行不行。我就是为他来的,你若是将人带了回去,我岂不是白来一趟?”
她说话丝毫不用敬语,南嘉帝心中不悦,皱起眉头,尽量耐着性子问:“为太子而来?为何?”
“他送了我花,我便要带他回去。”
此言一出,引笑了在场所有人。
原来还是个痴女。
太子不过随意赠了支花,却被以为对她有情。
“痴人说梦,也不瞅瞅自己是什么东西。”
“太子是何等尊贵身份,兴水众多女眷数都数不过来,岂轮得上她这种癞蛤蟆?”
“还是回去撒泡尿照照自己长什么样吧,真是可笑。”
连南嘉帝都觉得荒唐,忍不住嗤笑。
“回去做什么?”
“成亲。”云光如实回答。
南嘉帝嘴角抽搐,“你是何人?家住何处?父在何处高就?家中有哪些人?”
“我叫云光,住在华山上,我的父亲早就死了,打仗死的,母亲病死了,家里其他兄弟姊妹都死了,饿死的,病死的,冻死的,被人杀死的,还有受不住人间苦难自尽的,只有我还活着,于世间苟延残喘。”云光从袖口里掏出一张泛黄的帕子,哐哐落泪。
“为何只有你活着?”
“我死不掉,拖着半条命活了太久,久到都忘了我活了多久。”她认真回答,“但实话说,我也舍不得死。”
南嘉帝问:“那你可知朕是谁?”
“您是南国皇帝,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人人都要听您的话,百姓因您避开了纷扰战火,过上安稳幸福的日子,山川河流在您的管辖下俊秀磅礴。”
云光神色过于认真,南嘉帝丝毫不怀疑她的话有半分吹捧和造假,面上的紧绷终于有所缓和,露出几分罕见的柔和。
“那你还执意要跟他成亲?”
“我跟他成亲,跟陛下您有什么关系?”
“他是朕的儿子。”
“可没有父亲为保自身平安牺牲自己的孩子。”
南嘉帝眸色骤冷,一瞬间,空中连空气似乎都被冰冻起来,散着令人心寒的森冷。
“大胆!竟敢对陛下口出狂言!”太监暴怒,出头邀功,“来人啊!将此人给我拿下!乱棍打死!”
云光啧啧道:“方才你们不都看到了?我所言有半句虚假?难道不是他下令要杀死自己的儿子,为何你狗急跳墙,说我口出狂言?”
“朕要杀的刺客。”
“但同时你也害死了自己的儿子。”云光不顾南嘉帝眼底的怒火,声音听不出半点起伏,平静说道。
“够了!”南嘉帝彻底爆发了,他俊美的脸上染上了怒火的红色,额头青筋暴起,那双如火炬般的眸子死死盯住云光,似乎要将她盯出一个窟窿。
“杀了她!”
云光倏地收起方才吊儿郎当的模样,冷笑道:“就凭您宫中这群废物,也想杀我?”
她扬起手臂,长衫于空中飞舞,枯瘦的手臂似一根长棍,轻轻一折就会断,实在弱不禁风。
就当众人以为她要放大招,连连抱着脑袋躲避时,突然,她顿感胸口一阵上下翻涌。
随后,“哇”地一声,猛地扑通跪倒在地,吐了好大一口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