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振聋发聩。
只听云光那平淡无趣的嗓音道:“你说我是神仙?怎么,其他人没跟你说过我究竟是什么?这话要是放在两天前,刚巧被黑白无常听了去,恐怕气得当场就要把你带走了。”
谁?黑白无常?好像是两只专勾人魂魄的鬼吧?
太医令怔住片刻,弱弱地问:“啊....带...带去哪儿?”
云光压着嗓子,空空洞洞的声音道:“阴曹地府啊。”
于桃花林抚琴的谢毖忽然听见一道尖锐且充满害怕的声音,他不解地抬眸,那双修长莹玉般的手按在琴弦上,那个声音......似乎听着有点像是太医令?
云光本欲告知一声南嘉帝后再将谢毖带回山上,甚至不是商量,而是将人强行带走,她这人蛮横不讲理,过去在山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想做的事情从来没有做不到一说,就算到了凡间,在谢毖身上照样如此。
她骈起二指,掐指细算,可说来奇怪,无论她怎么算,都看不清谢毖的命盘。
谢毖命簿上活不过二十,因她的强行介入,勉强让他躲过一劫,但活了这么多年的云光明白,天道运转,从不仁慈半点。
今日没死成,明天就会死。云光自然不会让谢毖就这样死了的,管它什么天道地道,就算今日阎王找他来索命,她也决不允许。
这般想着,云光便更想尽早将人带回去,锁在自己身边,脚步也不自觉加快了许多,只是恰巧路过一片桃林时,突然被一阵悠长的琴声绊住了脚。
谢毖显然也注意到了她的存在,他这人向来待人有亲疏,只是在所有人眼中,这位太子从来都是有疏离而无亲近。
譬如按照往常的性子,他定不会刻意停下弦音,抬眸观察来者,亦或是停住了抚琴的手,也不会与人有交谈。
不过此时却不一样。
他缓缓站起身,十分得体地唤了声“大人”。
他的气色好了许多,神清骨秀,相比前两日,面目光润,唇红欲滴。
云光无声看着他,乌睫如羽,时不时眨动一下,睫毛便轻轻一扫,似乎能将人心尖布上的灰尘扫净。
谢毖记得初见山鬼金身时,那金身不知经何人之手雕筑而成,努牙突嘴,如牛头阿旁,别说用来祭拜祈福,用力驱邪避鬼也说得过去。
他心头一阵恍惚,好像看久了,云光奇事也不那么吓人,可他心中依旧不喜她。
尽管她有心救过自己一命,太医令说若非云光,他恐怕早就毒发死亡而无人察觉,但云光此人霸道又蛮不讲理,她是琴师口中那个鲜少会百鬼吟的例外,曾利用百鬼吟警告过他,叫他不要挑衅她的威严。
谢毖惧怕她的恐吓,又厌恶她的压迫,宫中没有人是不怕她的,可他的性命有一半是她救下来,这几种矛盾的想法将他掰开成了两个拥有截然不同看法的小人。
当他停住抚琴,主动起身同云光打招呼时,自己都有点愣了。
他本以为依照云光对他的嫌弃,对他莫名其妙的谄谀恭维会不屑一顾,嘲笑他一番后再冷漠走开。
可没想到云光竟朝他走来,走到他的身前,轻回了他一句:“殿下。”
谢毖眨了眨眼,问:“大人打算去哪儿?”
云光说:“去见皇帝,告诉他我要带你走。”
“大人能不能给我一个理由?”他知道先前的理由都是说辞,便想知道云光心里真正想的是什么,但云光只告诉他:“先前我就说过了,你无论问多少次我的答复都是一样的。”
谢毖垂下眼帘,目光落在琴弦上,道:“可倘若我说我心中已经有人了呢?”
云光怔住,面色复杂,可惜只是一瞬间,须臾过后便恢复如常。
她一皱眉,冷笑:“那干我何事?我管你心中有人还是有猫有狗,你心中如何跟我有何关系,我只要你这个人就够了!”
“你这副病秧子的模样,除了我能救你以外,还有谁还敢靠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