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尉大人到,都让一让,让一让。”
有侍卫在前方清出了一条路,供太尉走过来。
像太尉这样的高官,平日里出现在京都街道上,也都是坐着马车或者轿子。
百姓们是只闻其人,不知其面的。
所以当得知太尉来此之后,越发多的人从周围汇聚过来,也不知是想看看太尉长得何等模样,还是想来看热闹。
苏天心皱起眉,轻轻地扯了扯流苏的衣袖,“人越来越多了,并非好事,你可知这个救她的男子是谁?”
她低声提醒,流苏转头看着,末了又摇了摇头。
“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了。”
“此人跳下河去救安如是,希望不是善心大发。这样吧!”苏天心看着太尉越走越近,继续以仅有二人听得到的声音对流苏说,“我去应付太尉,你去套套此人的话,看他知否认得安如是。”
“好。”
流苏点头,脚步往后一退,便与苏天心形成了两个阵势。
“本官途经此处,见这里聚集了诸多人,可是出了什么事?”太尉走至河边,目光一扫,精准的落在了苏天心的身上,然后讶然道,“这不是苏府千金嘛!你怎会在此处?”
“出门逛逛,恰好经过。不过是有人不小心跌入河中,现已被人救起。太尉公务繁忙,此等小事,还不敢劳烦太尉。”
太尉视线越过她,落在她身后,道,“可是你身后之人?”
“正是。”苏天心语气柔和的说,“太尉赶得巧,我正想带其去医馆。”
“苏小姐心善,对一陌生人都如此善举,不愧是苏相教出来的好女儿。”太尉盯着她面上的从容,微笑的夸赞着,“那本官便先离开了。”
他如此简单的就说要走,苏天心心中划过惊讶,脑海中尚未想清楚他这是打的什么算盘,便听到身后有人大声说。
“她不是失足跌入河中的,她是跳河自杀。大人,您是当朝太尉,请您为此事做主。”
此一言出,苏天心平坦的眉峰,骤然紧皱。
她利索的转身,眼神略带不善的凝视在说话之人身上。
救安如是的男子。
他全身湿哒哒的,从上岸后就一直握着安如是的手,此刻更是面对太尉,跪倒在地。
“太尉,请您为此事做主。此人乃安家家主安如是,她突然跳河自杀,绝非小事,必须要严查到底。”
他说话声音响亮,而且语速过快,苏天心和流苏都没来得及阻止。
“什么?这个人是安家家主呀?”
“一个家主跳河自杀,肯定是出了大事呗。”
“对呀对呀,你看她刚才被救上来的时候,身上的青一块紫一块的,那一看就是被人虐待的痕迹,还是个小姑娘呀!指不定被怎么样了呢?”
“嘘,不要命了?这可是安家家主,怎是你我在背后议论的事,要被听到了,是要问罪的。”
……
人群中,你一言我一句的,不用刻意去分辨,就能听得很清楚。
苏天心转眼看了流苏,流苏双手一摊,耸了耸肩,意思是说,我也没有料到他会这样。
“你说这个人是安家家主安如是?”太尉原本要离开的步伐即可止住,他回转过身,面向男子,面色严肃的问,“你可知你的话会有多大的影响吗?你想清楚了再说。”
言下之意就是,此事绝非随口说说就能了却的事,毕竟四大家族在轩辕国地位崇高,不可随意嫁祸于侮辱。
“我乃齐国公之子齐羽,我所之言,句句属实。太尉也认得如是,大可以亲自一看。”
他说的正义使然,还一手掀开了苏天心盖在安如是身上的外袍,拂开了安如是脸上沾湿的黑发。
如此一来,她的容颜就清楚万分的曝露在人前了。
苏天心看到这里,简直有种立刻揍他一顿的心。
齐国公之子在外界传言中,是个温润如雅的公子哥,没有多大的作为,但至少性子不蠢。
可他今日所言所为,在苏天心眼中,简直和安如是那日的举动一眼,蠢到了极点。
“你——”
她正欲说话,却被流苏拉了一把。
流苏不着痕迹的走到她的身边,声出嘴不动的说。
“齐国公之子乃是皇后选中给安如是的夫婿,人品性子应该不会差。其应该知道皇后与太尉之间的不对盘,是绝对不该在这种场面下,请求太尉帮忙的。此人有疑,暂且静观其变。”
他这么一提醒,苏天心也立刻反应过来,出口的话,也打了个弯,变了。
“你是说她想不开才会跳河的?并非失足?”
“正是。”齐羽看也没看苏天心,眼睛一直直视着前方的太尉,一字一句的说,“我刚在路上看到她满身狼狈的走着,想要追上去的时候,就发现她跳了河,所以才会跳下去救她。我所言,千真万确,绝无虚假。”
“可如今尚未到休沐日,青竹学院对外出学子有严格的规定,决不可私自外出,她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着就得问她本人了。”
齐羽低头垂眸,看向紧闭双眼的安如是,嘴角扬起一抹微不可见得笑意。
苏天心眸色一凛,不再多问,而是转向太尉,道,“太尉,此事绝非小事,不知您觉得要如何处理?”
“此事我会禀告皇上,然后着人去查,定要查出个水落石出来,还安家家主一个公道。不过安如是虽说是家家主,但她也是你的同窗。不如按照你最初的打算,先把人送去医馆,问清楚缘由再送回安家吧!否则安家人若是知道了此事,必然会担心的。也不好交代。”
太尉官腔打的好,简单的一席话,就把烫手山芋扔到了苏天心的手中。
而且她还真不能直接把人送回安府再找人医治。
她横在腰间的手,微微握起,看向太尉的脸,却依旧淡定如常。
“那就按照太尉所言吧!”苏天心转身对自己的两个丫鬟说,“立刻去雇辆马车,把安小姐送去医馆。”
“是。”
太尉满意的点点头,然后转身就走了。
他一走,苏天心的脸色就沉了下来,她站在原地,盯着太尉离去的方向,抿紧了唇。
一直到雨耘唤了她一生,她才回过神来。
“小姐,马车来了。”
“好。把人抬上去。”
“是。”
雨耘和雨瑶两人看着瘦弱,但力气不小,将昏迷的安如是从地上抬起,然后抬上了马车。
流苏直接跳上去,打算自己驾马车,苏天心放心他的技术,便拎着裙摆,往马车上去,却看到齐羽也跟在她身后,似要上来。
“齐公子,这是作何?”
“我担心如是,想与你们一起去。”
“不用了。医馆就在前面那个路口,过去也不过百来步的距离,我用马车是怕她身上有伤,抬过去会伤着。而且这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还怕她被人吃了不成?”
“这——”
“齐公子还是快些回去告知皇后一声,皇后是她姑母,出了这么大的事,必须要知会一声。”
她说完头也不回的进了马车内部,然后流苏掉转车头,去了最近的一间医馆。
齐羽停在原地,看着她们浩浩荡荡的马车过去,一会儿便停下,然后两个丫鬟将人抬进了医馆。
周围还有很多没事可做,又好奇心重的人,一并跟在外周,看个不停。
他见状,这才穿着那身湿哒哒的衣服,往齐国公府的方向走去。
“齐羽可走了?”
苏天心将人搬去了医馆内室,然后询问门口守着的雨耘。
“回去了。”
“好。”她点点头,然后将流苏拉到了一边,“你在青竹学院待过一段时日,你速速过去,将林教谕带来。安如是留在此处不是个办法,我送回去也不妥当,唯有她最适合,你速去速回,别耽搁。”
“为何?”流苏眨眨眼问,“你们是同窗,又同为四大家族,你送她回去,并无不妥吧!”
“以前或许是,但现在不一样了。”
她闭了闭眼,想起了昨日的事,心中总隐隐察觉到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只是催促着,“别耽搁了,快去。”
“哦。”
流苏行动利索,转身就走。
苏天心这才走进内室,从帘子后面看着大夫给安如是诊治。
“大夫,她如何了?”
“身上各处都有被打被掐的痕迹,尤其是这里——”
大夫掀开安如是的腿,内侧的青紫痕迹十分的明显。
“这是——”
苏天心心中清楚,不过是有些难以启口罢了。
她迟疑了一会儿才继续问,“那她可还是完璧之身?”
大夫并未立刻回答,而是站着药水,给安如是身上的伤,一点点的上着药。
苏天心也没有继续问,她退回到了外间,坐在一边等着。
大约一个多时辰后,流苏才请来了林教谕。
苏天心只是把看到的,当着外头看热闹的人的面,告诉林教谕,然后将安如是托付给她,便离开了。
“小姐,我们这是回府吗?”
雨耘知道她本应该和流苏去什么地方,但现在却往相反的地方走去。
“嗯。”苏天心点点头,走到前方岔路口,才对流苏说,“你帮我去调查一下安如是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要最详细的,天黑就要知道消息。”
“就这么点时间,你总得让我喝口水,歇一歇吧!调查消息很费时费力的。”
流苏满嘴抱怨,用合上的扇子,抵在撅起的嘴巴下,一双眼睛,乌黑闪亮,贼溜贼溜的看着苏天心。
“行了,今晚好吃好喝,我等你。”
一听到吃,流苏的眼睛就闭起一弯,“成交。”
他说走就走,一点也不含糊。
苏天心无奈的摇摇头,“雨瑶,你去买醉香居买些好酒,然后去京都酒楼,叫他们做些好吃的,晚上送上门来。”
“是。”
雨瑶离开,雨耘上前扶着苏天心的手臂,往苏府走去。
“小姐,你是不是觉得此事有疑点?”
“不仅是疑点,而是嫁祸。”
“嫁祸?”雨耘一吓,“嫁祸谁?”
苏天心眉头紧蹙,她目视前方,横在腰际的手指,紧了紧。
“也许是我。”
“啊?为什么?”
雨耘不明白,但苏天心什么都没说。
安如是在东城大街的护城河边,跳河自尽的消息,在天还没黑的时候,就传遍了京都城的大街小巷。
人人都知道,安如是被人轻薄,失去了贞洁,罪魁祸首却没有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