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在这儿瞧什么呢?”骆嘉怡微笑道,一双眼睛却循着林楚红刚才的视线看过去,看到陈青絮跟矢野流云,唇角不禁悄然向下一撇,把微笑扭成了讥诮。
“骆先生还不去准备,在这儿探头探脑的算什么?”林楚红这次倒没给他留余地,直接冷冷地嘲讽道。
骆嘉怡毫不在意地笑道:“第一个上场的是你,我急什么?该好好准备的是你。当心待会儿唱的时候出错,砸了林家戏班的牌子。今天来的不是达官贵人,就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哪个都得罪不起。师妹可要小心呀。”
林楚红冷哼一声,觉得他话里有话,不禁深深地看了他两眼。今晚这场演出,是骆嘉怡提议的。说是为了让戏迷们听听看,谁才是江南第一花旦。林楚红直觉骆嘉怡没安好心,却也不能不来。若是她不上这个戏台,更使林家戏班的气势弱了下来。刚刚在后台换装的时候,她已经派自家戏班的人看好行头等东西,以防骆嘉怡故伎重施,砸了她的演出。但端详许久,没有见骆嘉怡对他们戏班动什么心思,不禁有点狐疑起来。
听骆嘉怡这么一说,林楚红冷笑道:“是,只怕我唱完这出戏,就没你的立足之地了。”
骆嘉怡倒没动怒,反而笑道:“那我可是十分期待你的这出戏。”说着,他自行去了。此时,锣鼓开始响起来。林楚红忙到后台最后整了整行头,瞧了眼镜子里自己的扮相,又吩咐师弟师妹们看好行头准备好上场,这才放心地上了台。
但当她上了台后,蓦地发觉不对劲。原来那些鼓乐手弹奏的,不是《霸王别姬》,而是《昭君出塞》。林楚红一时间瞪向身后的鼓乐手,却没有一个人瞧她的眼色,自顾自地起劲地鼓瑟吹笙。这下林楚红也慌了神儿。台上的鼓乐手不是自家戏班的人,是开戏园子的老板自己雇佣来的。自己只是借这园子唱出戏,也便没有把自家的这些吹拉弹唱的带来。而这些人显然不买自己的账。
台下的听众渐渐听出端倪。只听大厅里有人议论道:“喝,这分明不是《霸王别姬》么。怎么改了剧码?”
“可是林楚红穿了虞姬的衣服哩。”
“怎么还不唱?”
“林楚红愣在台上干什么?”
后台里,骆嘉怡对着镜子整理行头,听着台上隐约传来的鼓乐声,吃吃地偷笑。想到林楚红在台上发愣的样子,他便觉得出了口恶气。这是他导出的戏码。首先跟鼓乐手套好关系,给他们点好处,告诉他们等林楚红上台的时候,吹奏《霸王别姬》的曲子。若是戏园子老板怪罪下来,就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而骆嘉怡只消告诉老板:“不小心给鼓乐手们说错了。”即使那老板知道事情的真相,也不能多说什么。毕竟骆嘉怡是江南名角,自己这戏园子想挣钱,还得仰仗着他。虽说林家戏班也不好得罪,但从人脉和知名度比起来,骆嘉怡还是略胜一筹。光是捧他场的达官贵人,便不计其数。更不要说那些夫人小姐们。捧林楚红场子的也不少,但比起骆嘉怡来,还是寒碜了些。两相比较下来,戏园子老板肯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骆嘉怡胡闹去。
二楼雅座里,陈青絮看着台上发愣的林楚红,不禁跟着着急起来:“林姑娘这是怎么了?干吗不唱?”
矢野流云已经察觉是怎么回事,听陈青絮这么一问,知道她没弄明白状况。估计即使听了林楚红唱完,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想起刚才陈青絮说“我爹喜欢戏曲,自小跟着他听戏,我也便喜欢上了”的故作认真的样子,矢野流云不禁失笑,于是问道:“你不是自小喜欢听戏吗?难道瞧不出这状况。”
陈青絮蓦地涨红了脸,干咳道:“我当然知道。只是奇怪她怎么应付不来这种状况。”
矢野流云好笑地暗想道:“果然没看出来。”
林楚红看着台下的众人,把心一横,就着那曲调唱了起来。本想就这样唱《昭君出塞》的戏码,但一想跟自己同台唱戏的师弟不熟悉这剧本,更背不下那唱词,不如把《霸王别姬》的唱词混着这个调儿唱出来。所幸这段唱腔也是一段离别曲,是昭君出塞前,跟汉元帝道别的情形。与虞姬别西楚霸王的生离死别有点相通。一边唱着,林楚红一边冒冷汗。台上的分分秒秒都显得漫长起来,而踩在铺了厚地毯的戏台上,也像是踩在针毡上,步履维艰。
雅座里,陈青絮依然没听出个所以然,只是觉得有点怪异,因为发现台下观众的神色不对。半晌后,她偷着瞄了瞄矢野流云,见他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台上,不由心中不快。于是刻意去打断矢野流云:“我的确对这出戏不熟呢。她唱得是什么?”
陈青絮这话一出口,顿觉自己问了句废话。在听戏之前,她就看过剧目单子。林楚红唱的是《霸王别姬》。自己这一问,明显是没话找话。
但矢野流云没有在意,解释道:“楚红本来要唱的戏目是《霸王别姬》。但鼓乐手搞错了戏码。这调子是《昭君出塞》。”
“弄错了?不可能。”陈青絮说道:“听我爹说,真正能在台上当个鼓乐手的,都曾身经百战,不可能轻易出错。”
“哦,那就是故意的喽。”矢野流云笑道。
听了矢野流云无意间的这句玩笑话,陈青絮心中一动。陈青絮虽然脾气火爆直爽,心思单纯,但有时候也有点小聪明。前几日因为琳琅的事,她从市井中有意无意地打听过骆嘉怡。听说骆嘉怡跟林家戏班向来敌对,今儿个却肯同台演出,而且是骆嘉怡提议的,陈青絮就觉得事情不对劲。现在看来,骆嘉怡是想了法儿的整林家戏班,想把他们打压下去。